一岁又枯荣,雨儿来到这个大家庭也快有一年的时间了,人呢从来都不是孤独的,雨儿就像夏天翻涌的云海,恰逢其适,来时携风带雨,乱了他们的四季。
每年的圣诞节,杭州的天气都极其地不解风情,有时驻足仰观,天空竟未飘一片雪花,也许南方的冬天就是这么温暖,它也怕寒了每个人的心吧。
雨儿和吴桐趴在窗台上远远地往下观看人群的熙熙攘攘,雨儿拉拉吴桐的衣袖问道“为什么底下的人们看起来这么小啊?”
吴桐摸摸雨儿的头回答道“因为我们站的高啊。”
雨儿瞪大眼睛,似懂非懂地说道“喔?”
其实像这样平平无奇的问题,哪怕是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吴桐也没法完全回答出来,因为底下的人们抬起头看,他们也不过是两颗摆在窗台上的豆子。
雨儿身体长的很快,都说女孩比男孩子要发育的早,吴桐这下算是明白了。吴桐爸妈寄来的衣服雨儿大多已经穿不上了,一套上衣服,雨儿肉嘟嘟的小手就会露出一大截。吴桐挠挠头问道“雨儿,要不要买新衣服穿?”
雨儿眼里闪烁着光芒,抱着吴桐的手臂频频点头。吴桐的眼神有些迷离,眼前的这一幕如此熟悉,仿佛儿时的自己期待了一年又年的春节,那种时间的流逝为何在童年时,吴桐竟从未察觉。
吴桐的手机响了,是墨老板打来的。
“有时间吗?”
吴桐看了看了一旁的雨儿回答道“正要带雨儿去买新衣服。”
“那正好,我这织了几件衣服给雨儿,带雨儿过来试试吧!”
或许这就是为何童叟二字总摆在一起,老一辈的人总能准确把握后辈的需求,也正好替吴桐省下一笔钱。
吴桐驾车带着雨儿去了墨老板那,去时的路永远不分季节的充满盎然生机,似乎那条路上的老树不因四季流转而枯荣。雨儿双手趴在玻璃车窗上兴奋地呼喊着“是夏天是夏天,桐爸爸你快看!”
吴桐握着方向盘,向窗外撇了一眼“胡说什么呢?已经是冬天了。”
雨儿指着窗外说道“郑老师说过冬天大树都枯了,不会有叶子的,可是你看外面的树多茂盛啊!”
吴桐无法争辩,因为有时一花即一世界,一语即真切。
吴桐把车子停在了路边,去往咖啡馆的那条小路上不知什么时候两边修起了栏杆,斑斓的彩灯线绕着栏杆攀爬、蔓延,将山间的这条小路勾出了轮廓。吴桐停下来端倪着两旁的栏杆,这钉子歪七扭八的,一看就是墨老板亲自一锤一锤敲出来的。
“桐爸爸,快看,是圣诞树!”雨儿兴奋甩开吴桐的手朝不远处的几颗亮闪闪的圣诞树跑去。
吴桐转身望去,山里的夜来的太快了,暮色一下压沉了天幕,天空冥合了双眼浅浅入睡。黑蓝的颜色覆盖了山野,有些昏沉,也有些冷……
吴桐走到圣诞树前,他不明白像墨隐这样年岁如此大的老人怎么也喜欢过西洋节日,这跟他印象中的老年人有些格格不入。
吴桐捧起圣诞树上的一个红袜子自言自语道“明明一直都是一个人守着这破店,又没有客人,搞那么隆重给谁看呢……”
墨老板在吧台就听到了门外雨儿兴奋地叫唤声,径直从吧台小步跑出来,扯开身上的围裙,一把把雨儿抱了起来。
“墨爷爷好!”雨儿亲昵地说道。
你说人老珠黄,怎么心中却还活成了孩子呢?吴桐看着墨老板很不明白。
吴桐一走进店内就问道“您还过西洋节呢。”
“西洋节,节日在我这可真没什么国界……”
吴桐轻哼一声,墨老板的自嘲说来确有几分韵味。这世界有很多像吴桐这样的人,仅凭外表便自认为洞穿了一切。
墨老板说道“我和我的老伴年轻时在德国留过学,每年的圣诞是她最爱的节日,她说喜欢圣诞的色彩,明明很冲突却又那么稳重。”
红绿之间夹几片洁白的飞雪,对于这样的色彩搭配竟让人感到如此静谧温馨,有时候这样唐突的遇见却也和谐出了一种美。
“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留给我的还有这世间最安静的节日,可是啊杭州很暖,圣诞不飘雪,你看连老天爷都可怜我这孤寡老头子,不忍欺,哈哈哈!”
吴桐没有经历过墨老板那种跨越时间的爱情,他也想体会其间种种杂味与心酸,但凡希望有一场完美爱情的人谁会抱着吴桐这样奇怪的想法?
“雨儿在这等墨爷爷一下,爷爷去给你拿新衣服来。”
吴桐望着墨老板的背影喃喃道“原来您也像我这样孤独啊。”
墨老板从阁楼上提着个小皮箱走了下来,打开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件刚织好的毛衣、围巾、手套……
雨儿看着五颜六色的针织物,充满崇拜的看着墨老板说道“都是墨爷爷自己做的吗?”
墨老板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笑着说道“当然了。”
吴桐看着墨老板脸上一副自豪的模样,他终于明白为何爸妈老是想抢着接雨儿回去照顾,试想待至白头何人不想重遇新生。
墨老板的手艺很好,红色的毛衣上还织了几个白色雪人的图案,手巧之人也必定热爱生活吧。
“来,墨爷爷带雨儿去试试新衣服。”墨隐抱着雨儿去了阁楼。
楼下的店铺只剩下吴桐,闲下手来他便习惯地像往常打理起来,他发现店里的墙面上又多了好几张便签,明明没什么客人,怎么还会有人留下便签呢?
吴桐走上前,随便挑了一张细细读来“今天喝醉了,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他给我披了件他的外套,但是汗味好重啊……”
吴桐越看越不对劲,他继续把剩下的都看了下去“这个男孩竟然不愿意娶我,难道我很差劲吗?”
“他的眼神在逃避我,我知道了他在害怕,可是他在害怕什么呢?”
吴桐大概读出这是兰芸写的便签,他气呼呼地正要一张张撕下,刚伸出去的手臂立刻被一张手掌抓住了,吴桐一扭头兰芸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你想干什么,破坏顾客的留言便签吗?”
“嘿,我这是按时清理垃圾关你什么事?”
“垃圾?你再说一遍?”兰芸用指甲盖掐起吴桐手臂上的一块肉。
“放手!”吴桐痛的跺脚大喊道。
“不放!”
“放手!”
“不放!”
两个人一见面立刻就吵了起来。吴桐撸起袖子看着自己被掐红的“小月牙”,指着兰芸气的说不出话。
“撕了干什么,留着多好啊!”兰芸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吴桐抬起头,目光突然投射在了黑板最上面的一张照片,记得吴桐第一次来看到的就是它。照片上抱着小狗的女孩子站在咖啡店的门口,笑意纯真。但吴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上面的人为什么跟兰芸这么像。他揭下照片,眼珠一上一下翻动,跟眼前的兰芸对比起来。
“怎么那么像你……”吴桐托着下巴说道。
兰芸抢过照片重新贴了回去“本来就是我啊!”
“哎,可惜啊,长歪了……”吴桐叹息道。
兰芸踢了一脚吴桐的小腿,他的确长了一张谁都不讨喜的嘴。
两人拌嘴之际,雨儿换好了新衣。
“桐爸爸!你看雨儿的新衣服!”雨儿兴奋地张开双臂朝吴桐奔来。
吴桐一把抱起雨儿,将她举高,雨儿被红彤彤的毛衣包裹着,艳丽的大红色看起来十分保暖,藏青色的围巾环绕着脖子,令她只露出一副肉嘟嘟的脸庞,雨儿抬起手得意扬扬地炫耀着她的新手套,在吴桐眼前不断摇来摇去。
兰芸惊讶地用手捂住嘴“你有女儿了?”
雨儿扭过头看着兰芸问道“桐爸爸,这个姐姐是谁?”
“她是大魔头!”吴桐张牙舞爪地吓唬着雨儿。
雨儿立刻被吓得把脸埋进了吴桐怀中。
“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兰芸难以置信。
吴桐放下雨儿,拉着兰芸找了个僻静地方。
兰芸走在吴桐身后,用手推了下他的右肩“那是你的孩子?”
吴桐扭过头一脸嬉笑道“你觉得呢?”
“雨儿是我领养的孩子……”
兰芸心中一惊,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如释重负,貌似世界都和善了许多。
“不要当着雨儿提起这件事,知道了吗?”吴桐严肃地说道。
“你一个连婚都没结过的人,去养一个孩子?”
“难道结婚是养一个孩子的必要前提吗?我不见得是这样。”
“雨儿跟我很像,我愿意保护她慢慢长大,这种感觉就像看着自己重生一回……”
兰芸走上前,从包包里翻出一个红纸礼盒,抵到吴桐胸前说道“呐,送你的圣诞礼物。”
吴桐接过盒子,细想这么些年来几乎很少收到什么礼物了吧,跟自己熟识的人也不在意这些客套,今天这份礼物既难得也意外。
“呦!心里过意不去来给我赔礼了?”
“不要拿回来!”
吴桐拿着礼物的手往后一缩“诶!送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兰芸和吴桐两人站在咖啡馆门前的梧桐老树下,稀碎的叶影是风的姿态,门口圣诞树上跃动的彩灯映的人面绚烂,兰芸转过头悄悄向吴桐的肩膀靠近,两人的影子在冰蓝的夜色中慢慢重合,兰芸开口道“你……”
吴桐抬起头指着天空突然说道“看,下雪了……”
在他儿时的印象中,四季无非是春盼花开,夏等风来,秋待叶落,冬及雪霏,有所期盼活着才有意义吧。
雪花悠扬落下,不因外物地自由落下,在两人眉目之间短短流转,此间最是无言……
“你为什么不谈一场恋爱呢?”兰芸唐突问道。
吴桐怔住了,在他心里似乎渐渐忘记了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千篇一律的麻木不是阅人无数后的顿悟,单纯的,只是他的情感已经残缺不完整罢了——易碎却不易拼凑。
很快细雪白头,说句玩笑话,这是第一次有个女孩陪吴桐“白头”,他拉起兰芸的手说道“天冷了,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