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丈夫的漠然表情,罗瑾瑜早已成为习惯,甚至觉得,这是他欠她的,也理所当然。
她递给林昕一只袋子,看样子应该是一套衣服。果不其然,林昕听到妈妈说:
“这是你许阿姨从上海捎回来的,说她家姑娘胖,穿不上,拿来给你试试。”
林绍轩却先接了话,语气颇为不虞地说道:“怕是特意买的吧?她对象调动那事儿,都给我说话听了好几回了,见我没应声,就绕了个弯儿走你的门子呢!”
罗瑾瑜是商业局的二把手,什么样的稀罕物件没见过?小许求到她跟前来,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老爷子的那层关系在摆着呢。当年老爷子下乡住村时,就住在小许家,小许父亲照顾得很是周到。
虽说老爷子在位时也没少照顾了她们家,但正经求到她这里来,还是头一桩。于是说:“我还不知道她的想法?!拿都拿来了,她这样说反叫我没法儿回了她。这不,她老爹那心脏病又犯了,这次犯得厉害,住了好几天院了,便作势也得去探望,你跟我去不?”
“我就不去了,跟老祁约了打球。”林绍轩常年保持了运动的习惯,所以身材保持得挺好,一身运动装穿在身上,更添了几分年青人的活力。
“这事儿你就看着去办吧!都是娘儿们的事,多拿点钱……”他撇了一眼那个包装精美的袋子,没再说下去,罗瑾瑜自是听得明白,知道这是叫她从人情上找补,免得调动的事情处理起来被动。
林昕看爸妈在聊着,起因于自己,却又与自己无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从妈妈手里接过袋子,装作若无其事地翻出来看衣服。
不同于时下手织的粗毛线衣,这件细毛线机织的长款毛衣要精致许多,还有一套同款的围巾和帽子,样式虽简单,但胜在质地上,触手是柔软的丝滑,即便是贴肤穿,想必也是舒服的。
只是林昕不喜欢红,而且还是正红。
她的衣服大多是黑白蓝灰,少有这样鲜艳的色彩。奶奶总说,浅色的衣服最衬小女孩的干净,只有年龄大的女人才喜欢穿戴得大红大紫,什么样的年龄就穿什么样的衣服,否则就俗了。
然而,这却容不得她选择。
因为她已听到罗瑾瑜说:“小许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女孩子嘛,穿上红色特别的显活泼!”
这时,林绍轩已穿好了外衣,正要出门,却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
“昕昕,这次放假,是敏浩跟你一起回来的吗?”
“哦,那个,他刚好去江都办事情,我们就顺道一起回了!”
林昕暗暗打定主意不解释。因为你愈解释,便愈落了掩盖的嫌疑,真的是越描越黑啊,但她又不想让父母往更岔道里想象,还不如干脆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最起码不能让他们从自己这里得了不该有的信息!
果然,林绍轩与罗瑾瑜仿佛不经意般对视了一眼,便各自出门去了。
春节的时候,林昕穿上了那套红毛衣,这衣服很凸显身材。林昕的身体虽说是还没有完全发育开来,但基本的线条都有了,而且毛线很柔软,妥贴地伏在她瘦削的肩上,林昕的腿又长,所以,这件半大的毛衣穿在林昕的身上,别有一番风味。
林昕瞅了瞅微凸的前胸,决定还是把那条同款的围巾绕在了脖子上。
林昕看了看四处洋溢着过节气氛的街景,红红的灯笼,红色的对联,感觉自己仿佛是这城市的装饰,很是相衬。
琳琳有些羡慕地看着姐姐的新衣服,恨不得马上长大了,也象姐姐这样穿得漂漂亮亮。林绍轩也少有地夸了句:“年青人嘛,还是穿上红衣服显朝气!”
就是祁敏浩来拜年时看到了也仿佛眼前一亮,很有些动容地说:“林昕,你穿什么都好看的!”
很多人穿上大红的衣服显得特俗气,而穿在林昕的身上,反而感觉很洋气,很提精气神。
这原本是实话实说,而落在一身红衣的少女耳朵里,因着先入为主的成见,反倒生出一口闷气来。
唉,年龄从来不是问题,是审美有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对于祁敏浩的审美,林昕表示领教了。
其实,两人的分歧不过是,当你看一个人什么都好时,自然是源于内心一面倒的情绪,从而爱乌及乌,跟审美扯不上什么干系。
大概是怕林昕不信他的话,敏浩还很诚恳地补了句:“真的!”
搞得林昕一天都感觉怪怪的,仿佛穿的不是一套新衣,而是披了一身的目光。
晚间,听琳琳跟妈妈唠叨:“姐姐的新衣服好漂亮啊,后院王伯伯家娶的新娘子都没我姐穿得这样好看!”
林昕就突然明白了,祁敏浩看她时眼神里的那一抹意味深长。
这天,林昕约了陈好、文静喝茶。林昕在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羽绒服,羽绒服是挂了外罩的那种,特显臃肿。可能年青就是本钱吧,林昕并不在意。
三人坐下来,先是嘲笑了一番林昕的衣着。陈好却抬起下巴点了点林昕的胸:“你把围巾摘了就更好看了!”
林昕撇了撇嘴:“我看你学医学得都会耍流氓了,满脑门子不健康的小思想!”
“林昕同学,你要清楚地知道,在我们医者的眼里,那都不叫流氓,而是人体美学!我们上解剖课时,老师带我们去看裸体,真正的裸着。我们老师说过,只有心里装满了狗屎的人,看人才会腌臜!同理,你说我们是流氓,说明你才是真正的流氓!”
“啧啧,陈好同学,半年不见,刮目相看了。我可是记得,某人以前偷看刘盈盈老师与她男朋友在旮旯里亲嘴,回来还骂了人家好长时间的流氓!”这真是打人专打脸,揭人专揭短,文静把陈好的老底给抄了出来。
“还提那些干嘛,那时候混,不懂事!”一向大咧咧的陈好竟然流露出了少见的羞赧神情。
都说女大十八变,三人互相看着彼此,真心觉得大家,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从心理上,都显示出与往昔的不同了。
读大学,于某些人可能是改变命运的契机,也可能是实现理想的阶梯,而对于林昕来说,她并没有最终的目标,也许只是想看一看这个世界更好的另一面吧!
因为她们二人在省城读书,消息更灵通一些,但也无非是谁谁谁去了哪儿,谁跟谁在一起了。
一说到这个话题,文静似乎最有发言权。
“最不靠谱的就属杨孟启了,东城一大票女同学都还没主呢,干嘛非要舍近求远,一到周末就坐上火车跑到麦城去?可惜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何田田根本不鸟他!”
这么说,何田田根本没有和杨孟启在一起了?而陈好所谓的“乌龙”也是不存在的了,那么,那些曾经的笑话也依然是笑话罢了。
林昕的心中似有冷风吹过,真心觉得自己是个记仇的人。
祁敏浩因为要考研,过完年就匆匆地返校了。
关于两人一起回来这件事,显然没有进一步地发酵,祁敏浩似乎更紧张于备考,只是在走之前的那个下午,他在林昕的房间里坐了近一个小时,林昕甚至怀疑,那天家里刚好没人,是不是因为预谋。
祁敏浩笑得很温暖,他白皙的手指抚在椅背上,轻轻地叩击着,仿佛那是一只优美的乐器,敲得林昕心中有一丝乱。
那时,他正在跟她说着他对华大计算机的向往,他讲这话时的语气,仿佛是在向往着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件事情。
而林昕是正月二十才开学,但她还是决定提前几天返校,去图书馆借阅些法学书籍看看。对于卓云的提议,她向来重视。
十六这天,林昕提着她的小皮箱,警醒地注视着车站上来来往往的人,虽说里面是她的几件换洗衣物和几本书,但如果丢了也会很不方便。
因为是开学返校的高峰期,购票大厅里乌压压地挤满了排队的人,林昕正想挤上去看看要到哪个窗口去排队,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
“林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