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祁敏浩在计算机方面的才华远远不止于她的认知,他是一个雄鹰一般的男子,他应该在更广阔的天空里翱翔,而不是被她束缚了翅膀,陷在一方小天地里。
祁敏浩温暖的双眸落在林昕身上。
那张较之半年前长开了的小脸,更多了一份成熟少女的气息,听了他的话,却是带着几分焦急,起伏的心思在一种惶惶不安里一览无余。
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便似被一只小手牵扯着,忍不住想要做出更多的表示来,却又怕吓着了她,只是笑咪咪地说道:
“其实,你不必担心,放弃保研并非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我还有是几分信心的。况且,华大的计算机专业是我早就梦寐以求的,我是志在必得的!”
他不愿逼她太紧,他愿以时间换空间,他愿耐心地去等,等这个刚刚脱了稚气的小女孩慢慢长大,等她终有一天会突然转身,刚好能够看见,他一直都在,从未稍离。
当爱意来临,人的心中往往会充满绵柔的情意,哪怕是对着一棵没有感情的树,这是不由人的意志所控制的,他时时想要抚上她柔软的发,看看她别扭着的身影,听听她不客气说话的声音,想想连自己都觉得害羞,却又是这般难奈,令人情不自禁。
这便是祁敏浩此时的心情,哪怕她是起了小性子,在爱人的眼里,也是如此的可爱,他总不忍拂她的意。
不过才一会儿,心中已如过尽千帆,他的嘴角上翘起一个好看的笑来。
林昕惊奇地发现,敏浩哥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竟是有个小酒窝的,里面旋转着的,满满都是笑意,一波波的荡漾开来,甚是好看。
三间砖瓦房的小院里,东墙边种着一颗低矮的枣树,紧挨着南面两间小屋的,是一颗长得很高的香椿。
这个时节,光秃秃的树干上,偶而还挂着几片干枯的树叶,被风一吹,刷刷作响,仿佛再坚持一下,就随风飘落了。
这是市委分给林绍轩的房子,跟市委办公楼在一个大院里,虽说有些老旧,却是靠近市区。
而在建的新住宅楼规划在新区,离这里大约三四公里的路程,因为附近也多是新建单位,少有烟火味儿,罗瑾瑜不止一次地说过,即便分了房,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搬过去。
林昕窝在家里,并没有打算要出去。
因为,北方的冬天是干冷的,在南方长大的林昕很不适应这种冷,总觉得身上的衣服不够暖,风一吹,就把整个人儿给冻透了,手脚通常是麻的,所以,一到冬天,林昕便不愿出门儿。非得必要出去时,也定是要穿得厚厚的,象一只裹得严实的粽子。她才不管好看不好看呢,林昕是吃过冻伤的苦头的。
记得刚回来那年,一个猝不及防,两只手就起了冻疮,先是在手背的关节处起了好几个硬胞,后来就开始红肿,慢慢又发展到溃烂,流出黄黄的汁液。暴露在外面,就会很痛,而到了暖和的屋子里,就会奇痒。
奶奶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秘方,让人捉了好多的麻雀,把麻雀的脑汁涂在冻疮处,然后再裹上厚厚的卫生绷带。林昕就端着缠满了白色绷带的手,围坐在火炉前,一边吃着奶奶烤得香喷喷的麻雀,一边听奶奶讲年青时的趣闻。
桔红色的炉火散发出天下无敌的温暖,时时烤得脸上浸出一层浅浅的油来。如果不是要忍受手背上那种钻心的奇痒,林昕便要觉得自己仿佛童话里的公主了。
这种画面已定格成了永恒,刻在林昕的记忆里,成为最温暖的瞬间。
奶奶去世后,祁敏浩听说了这个土方,去年寒假里也如法炮制,给林昕捉了些麻雀来。连续涂了两年,今冬便没有再复发。
自从林昕回来,琳琳便总腻在姐姐身边,缠着她讲大学里的事情,江都都有哪些风土人情,以及历史上最出名的古迹她都进去看到了什么?等等,总之,小话唠一张嘴便没完没了。
琳琳的眉眼长得更象妈妈罗瑾瑜,而林昕则象是林绍轩的翻版,只是前额更饱满,眼睛更大更弯一些,这一点更象奶奶。
祁敏浩的妈妈老爱拿这个开玩笑:“我说瑾瑜啊,你们家小琳是你的亲闺女一点都没岔,昕昕哪,是她爸的亲闺女。不只是模样上分得清,就是你俩偏心的程度,也是一眼就明了的,错不了!哪象我那俩臭小子,都随他爸!”
敏浩妈妈叫魏桂英,是市立医院住院处的主任,见人三分熟,跟谁也好似说不完的话,而且说起话来跟机关枪似的,啪啦啪啦地突突个没完。
敏浩刚好相反,多余的话是一个字也没有,一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便如精工细磨的汤圆儿,又如沐阳春三月的清风,虽带着香甜的软糯,丝丝滑滑的劲道中,还是有些不容忽视的力度,不过是因为温和弱化了罢了。
林昕时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更象是魏阿姨的亲生孩子。自从回到这个家,魏阿姨每每见到她,总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有时还特意做了好吃的饭菜,叫林昕去吃。
只是后来林昕便不常去了,她不习惯于别人过分的热情,象妈妈这样,淡淡的疏离,反而让林昕感到更安心。
有一次魏阿姨跟罗瑾瑜玩笑着说,要不就让昕昕作她的女儿吧,要是她那个女儿还活着的话,也有这么大了。虽说过去了这么多年,伤感的话都淡了,可那唏嘘的神情,看了依然不由人动容,林昕也便相信了她这并非是别有用心的喜欢了。
这天是周天,林绍轩不用去上班。他坐在沙发里,燃起了一根烟,夹在指间,却并没有要抽的意思。
其实也不是只在妻女面前,林绍轩才掩了副市长的架势而多了几分温柔,当年省师范院校的高才生,始终是那么的儒雅,尽管岁月早已毫不留情地在他脸上刻下了过多的痕迹,但依然无法掩住他曾经的俊采神逸。
看着两个女儿亲密地围坐在炉前,叽叽咕咕地说笑着,林绍轩的心里便被莫可名状的东西瞬间填满,说不清有多久,他已经没有如此静好地享受这样一段时光了。
仿佛不经意间,女儿已然是长成这样一个大姑娘了,没有怨怼,没有压抑,也没有忧伤,干净的眸子里更多的是一种让人心疼的隐忍,他有时甚至想她不要一味地乖顺,如琳琳一般,也可以多一些娇宠与不更事。
他也曾一度地担忧,而现在更多的是自责。在他缺失的那十年里,他的母亲,却把一切维护得这样好。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母亲,那个睿智而又坚强的小脚女人,每念及此,心里是充满了感激的……
这时,罗瑾瑜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周,脸上一沉:“琳琳,你作业写完了吗?不要中考了吗?你去看看倒计时多少天了?!”
虽是训斥的话,语气里还是留有宠溺的余地。
琳琳于是扮了个鬼脸,跑到自己房间里去了。姐妹俩住的是一间从中间隔断开的房,一人各占半间。
林绍轩抬眼看了罗瑾瑜一眼,很不喜她这种败坏氛围的作派,可这许多年下来,他每每选择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