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每一个高中毕业生来说,大概最难忘的便是发榜的日子吧,仿佛这就是他们人生的分水岭。
而这一日,于林昕而言,也是意义非凡。
因为好久都没有下雨的缘故,天气格外地燥热,知了一大早便在树上呱噪,让人感觉这年的炎热来得更早一些。
刚刚梦到一片花海,对,好象是一片洁白的槐花,刺啦啦的一大片白,有一瞬,她竟觉得好美。因为极少做美梦,印象就特别深刻,仿佛是一个她曾去过的地方,却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了。
也许,是个好兆头吧,可是,她又不敢多想,因为知道,越是期望,便越是害怕。
林昕其实早醒了,却还是窝在床上不想起。
对于高三生来说,高考是决定命运的分流河,跨过去,从此大江大河,任你遨游,哪怕是最后一名,也是端着铁饭碗的国家干部了。
而被刷下来的,又大致分为两种,那就是取决于你的户籍,农村的孩子,自是回去务农,心思活络点的便去城里找个临时工,赚着与正式工差着好几个档位的工资,也很难有转正的机遇。
城镇子女路子就多了。运气差的,分配到工厂做个工人,遇有经济效益好时,拿到手的工资也不比国家干部差;而条件好的,则进入国家机关,遇有转干机会,还可谋个干部身份,当然,最简洁有效且运气的方式,还是通过招干考试,直接考取干部身份,此后,在走向领导层的道路上平步青云,也是大有机会。
林昕的爸爸虽说是齐阳市排名最末的副市长,分管的也是没有实权的文教卫生工作,但消息却是最为灵通的,这不,高考成绩还未出来,林绍轩已得到了内部消息,还搞了些复习资料,让林昕提前准备着。
今年市里有一次招干考试,据说是从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招选,而且还是税务、银行等热门单位。
上一次招干,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所以,应届毕业生年年有,招干却并不常有。杨眉姐就是上次招干时考到文化馆工作的,老爸说了,女孩子嘛,又不指望你光宗耀祖,有一份清闲的工作,而且还是国家干部,既轻松又体面,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也就行了。
文静风风火火地来喊林昕去看榜,吆喝了几嗓子,噪得冒烟,却没喊动,就怀揣着一只小鹿,独自一个人去了。
陈好住得远,也是三人中成绩最好的。这家伙是属于后来居上者,高二时成绩还中等,一到了高三,倒似打了复合肥似的,眼看着名次往前提,而林昕却刚好相反。
唉!林昕又翻了个身。
等到林昕终于磨蹭到学校操场的时候,已是快要晌午了,而且这个时候去,总该不会碰见不该碰见的人了吧?
陈好老远看见林昕从操场上走来,一脸兴奋地跑上前。
“林昕林昕,我们都过了!我537,可以上省医学院了!对了,你515,咋就那么巧了,少一分,都上不了本!你是不是算计着分数答的题呀?”
“噢!”
515……竟也是上了线的,不过,又能怎么样呢?自此,便是各自东西吧!
林昕的心中,瞬间已是闪过万千纠结。
陈好一阵兴奋之后,忽而顾及到林昕一脸懊恼的神情,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这那谁,给你的!”
陈好把一套《张爱玲文集》的精装本塞到林昕手里:“那个,他没看到你,就托我转交给你。”
“那个……我知道了。”
许久以来,心中一直讳莫忌深的一个名字乍然冒出,胸中便似梗了一根刺一般,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一个名字,不过一个符号而已,为什么心中某一处竟会感觉如此疼痛呢?
“他只说要我交给你!”
陈好有些无奈地看着林昕,知道这个名字是她的禁忌。
“这么说,也算是题名的喽?我也去看一眼所谓的金榜!”林昕一耸肩笑笑,作轻松状,胸中却似压了许多东西,闷闷地有些沉郁。
陈好看着她远离的背影,那曾极不正经地歪在脑侧的长长发辨,此刻却规矩地束在了脑后。她挠了挠自己堪与男生一较长短的发,摇了摇头,自语道:
“每次都要拐个弯,难道不知道,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吗?怎么公理一遇到人就完全不一样了呢?还是做一道竞赛题来得更轻松哪!”
每次遇到搞不懂的问题,她便先是叹口气,再摇摇头,她的人生经历尚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
四张大红的1K纸,在校板报栏最显眼的地方贴了整整一面墙,好看的毛笔字,虬劲有力,规整有方,一定是出自高三语文教研室的徐国志老师之手,此刻仿佛还隐约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张榜的地方仍有不少的人头攒动,有的是恋恋不舍离去,有的是还不过瘾去而复返再来看一遍的,看完了自己的再去看别人的,恨不能把所有相熟的人名和对应的分数都印入了脑壳才算了事儿。而那些看了一眼,懊恼离去的,仿佛又不甘心地再回来找寻一番,结果又再失望一遍。还有几个打打闹闹,推搡了一个代表出来去相看的。
叹息声、兴奋声,沮丧者、踌躇满志者,叽叽喳喳地象一群觅到大堆美食的麻雀,很是嘈杂。
这地方,大概一进三刻都不会消停下来吧!
林昕站在外围,只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字:曹赫!
不自觉地,心便倏然漏跳了一拍,因为占据了前三甲的位置,所以显得如此地醒目,令人不可以忽视。林昕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两个字,眼睛便有了酸胀的感觉。
他,终于是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