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林昕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答的,只觉得挤出这两个字,竟是那样地艰难。似有一把冰刀,正在很痛地割开她尘封已久的心。
很久以来,她就是一直挂着一幅清冷的面具,总怕别人会窥见她的不堪,她以为她已经把所有的心事都隐藏得很好了,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却暴露了她心底的秘密,一阵锥心的痛漫过心尖,瞬间便如决堤的洪,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挡得住。
“……”
那边还在沉默着,她却倏然挂了电话。
她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去翻她的那堆材料,却又记不起想要找什么,她呆呆地看着摊了一桌的文件,却是什么也没看进去。
李宸哲目睹了她接电话的整个过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知道,一向披着一层铠甲倔强地坚持着的她,只一个电话,便击溃了她全部的伪装。
想到这里,他的胸中一滞,清明的眸子里骤然刮起了黑色的旋风。
原来,他一直在和一个影子做抗争!
而这个影子,虽隐于无形,却如此根深蒂固,他看不到,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着。他想用力的把他击碎,毁于无形,却苦于无处发力,回回如拳捣在了虚空里。
这尤令他抓狂。
满腔的愤怒正无处发泄,突然,脚边一个小板凳就如此无礼的闯入了他的视线,想都没想,“啪”的一声,用了十二分的力,剧烈的痛伴着剧烈的碰撞声响,板凳早已无辜的碎了一地。
接着是一阵死一般的静寂。
终于,再也伪装不下去,一个小小的导火索,便燃爆了许久以来的平静。
既然捆在一起的两个人如此不开心,又何必再继续装作恩爱下去?他们,注定的,连平凡夫妻也做不成。他要的,她给不了,她能给的,便是放他自由。
“我们,离婚吧!”
她终于讲了出来,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你休想!”
他含着愤怒、委屈、懊恼,与不甘。
其实,在踢出去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后悔刚刚的冲动。可事是她先挑起来的,她竟然还提出了离婚!
原本到嘴边的道歉,又咽了回去。
他记得那次也是如此。
他带她学车归来去街角吃面,他看到路边有个卖糖葫芦的,觉得女孩子都喜欢,一时兴起便买了两支,对她的突破性进步以资鼓励。
望着她难得一见的笑脸,他的心中也说不出的高兴,于是,将藏在身后的糖葫芦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给,奖励你的!”
却看见,她的笑冻结在那一抹猩红里,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慌乱。
那一餐,吃得何其艰难。
他终于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藏着她不可言说的痛。而他,无意间残忍地揭开了那些掩藏着的伤疤。
这么久了,你仍不肯放下吗?!
他沉默地坐在她不远的距离里,整个晚上,她什么也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
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原以为可以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的,为什么世间事,总要事与愿违?
林昕躺在床上睡不着,听着李宸哲去了阳台很久,他回来的时候,尽管已洗漱过了,她还是闻到了挥散不去的烟草味道。
这天夜里,林昕睡得并不安稳,好象又回到了那个令她饥饿的夜晚,整条街上布满了各色食物,她却吃不到嘴里。
她好象又迷了路,因为,漫天的大雾正铺天盖地的卷来。
她感到有道温暖的阳光正划破重重迷雾,向她的全身袭来,她奋力向着有阳光的方向奔跑,努力挣扎着醒来,却发现,是在一个紧紧的怀抱里,抬头看见他紧蹙着双眉,眼睛轻合,有韵律的呼吸,都带着贴心的温度,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真实。
于是,她转了个身,面向窗外,他紧拢着的双臂松了松,又从后面收紧。
窗外,月挂中天,落了一屋子的清辉。
林昕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对于工作中的失误简直是零容忍。
于是,第二天,林昕安排好手头的工作,便开始着手明凯的对账工作。
她将所有关于崔大奎和明凯的账册都借了来,带着刘岩一项一项地核对。这一查,果然就查出问题来了。
思锐付给崔大奎的款项,大多是直接转到崔大奎固定的银行账户的,小额的也有崔大奎打的借条,领取了现金或现金支票,而后又以支付的工程款抵扣的,每一次往来都有原始的凭证。
出问题的这一票,是两张现金支票,领取人是崔大奎,支取的是工程款。
这么大的一笔钱,按说应该是转帐,而且收款人也应该是单位账户,为什么却是崔大奎个人呢?
在思锐出纳的帮助下,林昕又查到,从银行取走钱的是一个叫王三强的人,而思锐的记账凭证中,留存的现金支票存根上签名的,却是崔大奎。
那么,这个王三强又是谁呢?
林昕凭着直觉,知道这件事情复杂了。于是又去查了崔大奎的刑事卷宗,却是一无所获,因为里面根本就没有涉及到这一笔钱。
而这一笔钱却是经过李宸哲审批支付的。
林昕再次看了李宸哲的签名一眼,都说字如其人,一点也不假,这么漂亮的签名,林昕只见过两个人,另一个就是卓云。
但那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所有的过往都如隔世般久远,久远到她都快记不得曹赫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却突然打了电话来,只是问她过得还好吗?
她过得好与不好,也都与他无关了,自从他那样绝决地消失在她的视野中时,便都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