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大的院落,除了祖母住的正房是三层之外,其他都是两层,西边由叔叔一家住着,东边以前由李宸哲与母亲住,现在一直空着。
虽说不是在这儿举行的婚礼,但婶婶还是准备得很仔细,屋里布置得很温馨,都是全新的用品,床上也是崭新的被褥。
因为这两天失血过多,林昕脸色有些苍白,身上也疲累倦怠得很,又一路奔波,实在有些精力不济,回了屋便简单地洗漱了钻进被窝。
正闭着眼,想如何警告某人不要再和早上那般不知保持距离,突然感觉身上的被子给轻轻掀起了一角,便猛地睁开了眼,尚未及发怒,一个暖暖的东西便塞了进来,是一只暖水袋。
算你有良心,也不便再发脾气了,因为腰有些酸胀,就赶紧把暖水袋塞在了后腰上。
虽则闭着眼,他在房间里轻轻走动的声音却听得很清。他先是旋开台灯,把屋顶的灯关了,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会儿行李,喝了一杯水之后去洗漱,又过了一会儿,却听不到动静了。
林昕因为刚才便装作睡着了,便没动,虽面朝墙卧着,却一直感觉到背后异样的如针芒在刺,他,不会是在盯着自己看吧?这都是什么癖好,难道是心理上有什么毛病?
正不知所措间,仿佛一道阴影欺压下来,身后的被褥便往下一沉,熟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淡淡沐浴液的清香侵袭上来,缭绕在林昕的鼻翼周围,心中便似被轻风微微拂过,久久不肯散去。
他的身子贴过来,她的心便也随着他伸出的一只手,在黑夜里划过一道无形的弧线,却是轻轻落在她的小腹上,她的心便也安定下来。
林昕一直没有动,渐渐听到身后传来入睡的呼吸,她却没有了睡意,也许今天认床的毛病又犯了,也许是累过了头,反而睡不着了。
李宸哲的手还抚在她生冷的小腹上,他的手始终带着温热,不似她一年到头总是冰凉。
今晚的月亮很亮,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来,落了一屋淡淡的清辉。
她感觉不到真实,仿佛是在梦里,又仿佛一切都已是前尘往事,恍若隔世了。
林昕就在迷迷糊糊中醒来,一看窗外竟是天光大亮了,心下想着“糟了!”赶紧起床,却又被拽进了被窝里。
“昨晚你没睡好,再多休息一会吧!”
林昕恼道:“快放开我,第一天在你家,怎好睡懒觉的,那还不得让你们一家人笑掉大牙?”
李宸哲便有些好笑地坐了起来:“那你起床去干嘛?”
林昕一手打去他搭在她身上的咸猪手:“我得去厨房看看帮什么忙。”
一边拿衣服进了洗漱间,毕竟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宽衣解带,终是不习惯。
“你这是要给婆家好好表现表现吗?”李宸哲好整以暇地靠在床头,望着她急切闪进洗漱间的背影喊道。
这是想让全家人都听见吗?林昕换好了衣服从洗漱间里探出头,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说:“别没得丢我们家的人,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们家没有教养的!”
那居家小媳妇的样儿,让李宸哲再次抑制不住地笑了。
给罗瑾瑜打下手这么多年,厨房里的活是吓不到林昕的。刚和婶婶聊了没几句呢,李宸哲便立在了门口:“小昕,祖母喊你说话呢!”
不用回头,就知道这家伙扯鬼呢,又不好当场揭穿他,婶婶作势将林昕推出了厨房。
二人在过道里,林昕猛地从李宸哲的臂弯里抽出身来,看了看四周没人,便咬着牙恨恨地小声说道:“让我难堪?!”
李宸哲却不甘示弱地欺上身来,嘴上挂一个得逞后的微笑,逼得林昕只好退守墙角,他却依旧不饶,将手撑到林昕背后的墙上:“我不是怕累着你嘛!”
他还有理了,是时候跟他再复习一下契约的条款了。
这时,只听后边传来李宸风夫妇的声音:
“你看大哥对新娘子有多紧张啊,留过洋的人就是不一样哦,会疼老婆的!”话里话外明显有调教的口味。
果真,李宸风不服气地说:“那你没看见新娘子有多乖巧懂事吗?”
“据说,大哥以前好喜欢一个女孩子的,而且喜欢了多好年?是不是真的?”素来是兵来将挡,见招拆招。果然,一个转换话题,便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八卦心情。
二人绝对不是故意要听墙角的,可听到这么八卦的消息,那纯属意外。林昕抬眼一幅看好戏的神情,果真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不过,谁还没个曾经过往呢,如此一想,林昕心中的愧疚便不那么强烈了。
李宸哲却只是挑了跳眼角继续笑着,那神情,倒似偷听大人讲话的孩子却听到了大人的表扬。
“看他对新娘子的样子,应该是都放下了吧!”李宸风有维护自家哥哥的意思,也是维护男人们的尊严,以免一个不小心引火烧身。
“说的也是,过去的再好也都过去了,人哪,总是要往前看的!”这是婶婶的声音,好象是往外走来。
二人于是赶紧逃走。
许芝兰虽与李尚年离了婚,但因为是老太太看好的媳妇才迎进的门,两人离婚,也是因为李尚年对不住许芝兰。所以老太太发下话来,是拿许芝兰当闺女相待的,又因为放心不下年幼的儿子,许芝兰是离婚不离门,但族谱里是没有她的名字的。
一个女人,再得到众人的认可,而只那一个人不认,你便是不相干的外人,你所有的痛,所有经历的雨侵霜逼,你只有自己扛。
而在这个黑漆漆的祖祠里,高大,阴冷,彰显着它的威严,却也恣意着它的无情与不公。想当初那个尚未经世事的少年,是怎样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母亲被一点一点吞噬了生命。
明暗的灯火里,闪过李宸哲冷冷的面孔,林昕心里轻轻一声叹息。
墓地却是在李家的祖坟地。林昕望着墓碑上许芝兰和李宸哲眉眼很相似的照片,心里感慨万分。
这世上的男男女女,大抵都逃不出命运的捉弄,而男人永远都是善变的那一个,无论你给自己找出多少冠冕堂皇的借口,在现实面前,都将被打回原形。
一生只爱一个人,那只是用来骗痴情女子的神话吧,你陪那个人走过一无所有,他却不肯陪你走到岁月尽头。
但无论遭遇多少不幸的打击,在命运的转折点,果敢地转身,却不是向命运低头,她让所有的世俗人在她面前都自惭形秽,她永远都是最高贵的那一个。
是的,无论怎样,都要高贵地活着。
因为真心敬重,林昕将一束白菊放在了墓前,对着这个未曾谋面,却又极为钦佩的女子,很虔诚地拜了三拜。
下午,李宸哲又带着林昕去了板州一中。板州一中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崭新的校舍,气派的实验楼与图书馆,校园扩了一倍不止。东边的院墙早拆了,将原先一处池塘也修葺了进来,里面种了半塘的荷花,用不了两个月,想必这里便会是映日荷花别样红了吧。
所以,当李宸哲告诉她说,他也是板州一中的学生时,她并没有太多的惊奇。
李宸哲的老家在清河镇,与板南只隔着一条河,远近几个村镇上的孩子大多在板州一中读过书。
其实,早在相亲那回她便大概猜到了,只不过那时以为他是板南人,当时他不就想着籍此来套近乎的吗?板州几十万人口,要说到缘分,她林昕岂不是要累死也忙不过来的吗?
后来,他们又去了板南供销社,院内有一棵古槐,树干很粗,只是有些枯空了,树冠却依然茂盛,一串串的开满了洁白的花,空气里弥漫着暮春的清香。
李宸哲立在树下,很是痴茫地站了一会儿,林昕看着他沉思不语的模样,李宸风妻子早上的话又回响在了耳旁:“据说,大哥以前好喜欢一个女孩子的,而且喜欢了多好年,是不是真的?”
这么说,是来寻找记忆的?还挺长情的嘛。
“喂,回忆初恋情人的感觉如何?”不知是走得有些累了,还是大姨妈在作祟,林昕听上去似是要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