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武则天退位已有七、八年,朝廷仍然不能摆脱她的阴影,武则天下台后,太平公主的政治路线有两个基本点,一是支持李家,不管什么时候都以李家利益为优先;二是将能够抓到的权力全都抓在自己手里,这和当年的武则天如出一辙。但山寨和原版的区别就是,原版货真价实经久耐用,山寨只有一时的威风,经不起时间考验。太平宫主的失误在于,她招揽人才的手段并不高明。看看太平公主手下主要是些什么人吧。一号亲信,崔璟,主业小白脸,副业当朝宰相,兼职诗人。年纪轻,相貌美,官职高,还是个才子,就连名满天下的张说都曾羡慕地说:“文与位固可致,其年不可及也。”这一时期的小白脸有两种类型,一种像薛怀义,被包养的同时知道投桃报李,帮武则天做了不少事;一种像二张,吃软饭上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崔湜是典型的后者,他虽被太平公主提拔为宰相,却没发挥任何作用,姚崇和宋璟当了宰相之后,推行一揽子措施,崔湜脑子里只有几句诗歌,还有如何讨女人欢心的功夫,说到治国,他是门外汉,不对,他连门在哪都不知道。忘了说,崔湜最初就在张昌宗、张易之手下做事,《三教珠英》的在职编辑之一,可谓深得二张真传。
二号亲信,中书令萧至忠。这个萧至忠我们曾经说过,当年李显想要杀李旦和太平公主,是萧至忠铮铮良言,打消了李显的念头。在中宗一朝,萧至忠身正,不与宗楚客、纪处纳同流合污,这样一位大臣是怎么成为太平公主的亲信的?这是因为萧至忠有个弱点,他想做高官,尽管他本人很正直、很忠诚,但做官的愿望太强烈,导致他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忽视了长远的发展。在中宗时代,他不但对李显誓死效忠,还忙着和韦后结成亲家。没过几年,李显暴亡韦后倒台,他的前途毁于一旦。总算睿宗头脑清楚,念在他当年曾为自己说话,从轻发落,只把他贬到地方。萧至忠当年不只帮李旦说话,太平公主也受过他的恩惠。太平公主和武则天一样,在多数时候恩怨分明,帮过自己的人,只要没有异心,不给自己添麻烦,她们就不会亏待。于是,太平公主将萧至忠调回中央,从此萧至忠死心塌地跟着太平公主,全然不知自己又站错队了。一个没有远见的人,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合作者,都是灾难。三号亲信,宰相窦怀贞。这个窦怀贞也是个传奇人物。他的传奇不是因为他有才,而是因为他为了富贵娶了一个女人,这女人是韦皇后的乳母。
想想韦皇后的年龄,这乳母就是个白发苍苍的妇人,窦怀贞把这么个老妈妈娶回家,心理素质可见一斑。如此讨好韦后,韦后自然不会亏待他,在中宗一朝,窦怀贞官运亨通。同事们之间谈起这个人,掩不住鄙视。同时他们也奇怪,窦怀贞小时候名声就好,他出身不错,同族的孩子都以锦衣玉食为追求,每天享受生活,只有窦怀贞穿着朴素,矢志向学,在地方当官后,政绩口碑也都不错。从前的窦怀贞质朴能干,怎么一来到中央就变了个人?由此可见,权力的威力不能小看,既能把正直的萧至忠变得趋炎附势,也能把质朴的窦怀贞变成阿谀奉承之辈。唐隆政变当夜,窦怀贞听到风声,拿起一把刀杀掉他的老妻子,表示自己拥护政变。这样的拥护自然会得到李旦的白眼,远远地打发了窦怀贞。窦怀贞在长安住惯了,哪里习惯地方上的粗茶淡饭,不能讨好李旦,他就在太平公主身上下工夫。太平公主见有人千里迢迢地写信投诚,用人之际,来者不拒,没多久就把窦怀贞调回京城,升为宰相。同事们见这个大名鼎鼎的杀妻犯卷土重来,心下大惊,对太平公主的人格也产生了怀疑。四号亲信,宰相岑羲。
太平公主毕竟也是个有眼光的人,她的门下不仅招揽投机分子,也实实在在地拴住了几个忠良大臣,岑羲就是其中的代表。岑羲是唐初宰相岑文本的孙子,岑家还有另一位宰相,就是当年反对武则天立武承嗣为太子、“李派”中坚岑长倩。岑羲身上有岑家人的正直强硬。神龙政变后,敬晖等人不屈不挠地与武氏集团作斗争,一次,敬晖要上书请中宗削掉武三思的封号,写这份奏折可能得罪武三思,众人谁也不肯动笔,岑羲见状,拿起笔洋洋洒洒开始数落武三思。奏折递上去,敬晖很快被武三思扳倒,岑羲也受到牵连,被中宗降职。岑羲不在乎官职高低,不论当什么官,他都不改自己的清廉本色。岑羲为什么会跟随太平公主?这就要说到中国人历来的传统,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唐隆政变后,太平公主不断提拔岑羲,岑羲这样方正的人容易认死理,觉得自己得到别人的恩惠,就要报答,于是,他也成了太平公主的同党。倘若太平公主有更多的时间,她可以发掘笼络更多的岑羲。但她的机会太少了,正直能干的大臣,本身就排斥结党营私这个行为,何况,大臣们都认为江山姓李,效忠李旦、李隆基才是正理。于是,在太平公主的阵营里,岑羲这样的人是稀缺品种。
而且,岑羲不是太平公主的主要参谋。她的参谋,主要是崔、窦怀贞这些人,男宠加佞臣,太平公主的用人眼光,和武则天不可同日而语。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太平公主没有和武则天一样,经过一个漫长的蛰伏期。在武则天协助、代替高宗执政的二十几年,她有充分的时间精力培养亲信,打击对手,树立权威。而太平公主,母亲在世的时候她不敢轻举妄动,母亲死后,她又被中宗怀疑,能做的事有限。等到中宗死后,她终于能放开手脚,这个时间也不过两三年。历史给太平公主的时间太短,她的对手又不是等闲之辈,造成她身边的谋士质量偏低,且物以类聚,她手下除了小白脸、佞臣,还有没什么才能的斜封官,这些人固然可以为她制造声势,但这声势是纸老虎,经不起大风大浪。用人问题,是太平公主的第一个失误。在性格上,太平公主从小就是父母的娇女,她这辈子唯一惧怕的人只有武则天,其他人对她的议论,她都可以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这就造就了她自负的个性。太平公主是享乐派,武则天时期,她的生活就比其他公主高了几个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