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至日南,至日短,日影至长。
数九寒天后,宜食汤丸。
姚孺还未踏进沁芳殿,一串女子春风细雨的笑声便先已在他的耳中轻而易举地落了根。
“三哥,你快猜。”
沁芳殿内一众宫婢以袖掩笑地看着小公主眉笑目绽地举着自己握成团的两只粉拳,案边放着的钏花络玉暖炉幽幽地飘出几缕若有若无的白烟,并不熏人,却熏的一室暖香旖旎。
“定是藏在这只猪蹄子里。”晚桑摸了摸下巴,随以右手轻拍了一下长欢握的紧紧的左手,言语间没有丝毫犹豫。
“三哥可确定了?”长欢嘴角上扬,右手中明显的突兀感让她越发愉悦。
“确定,无疑。”晚桑并不改变自己的意志,尽管他已经从长欢咧起的嘴角和晕红的笑靥中看出了端倪。
“云落妹妹,你呢?”长欢听到了晚桑的回答,已知自己赢了一半,随即歪了歪头,询问一旁盯着长欢右拳的云落。
“我猜。”云落有些窃窃喜意。“应该是...”
“四妹,信不信三哥?”晚桑忽地轻抓住云落的手,将她的目光拉到了自己身上。
云落有些不知所云,一脸迷蒙。
“跟三哥一起选左手,准没错。”晚桑真诚地盯着云落,炙热的神情倒是看得云落有些羞赫。
“这...”云落还是有些迟疑。
“四妹妹,你看长欢右手握地那般紧,而左上明显比右拳大上许多,定是因为握着那枚扳指。”晚桑信誓旦旦地揽过云落的肩头,倒叫她有些措不及防。
“我们两个就选这只手了。”一语定音,云落尚未来得及反应。
“哈哈哈,你们两个错了。”长欢立刻挣开了两手,一枚象牙白的扳指赫然立在她右手掌的正中,小巧而精致。
“哎呀呀,怎么又猜错了。”晚桑皱起眉头,从长欢的手心上拿起扳指放到眼前瞅着,满脸懊恼。
“我又赢了。”长欢拍手催促道。“快快快,三哥哥给钱,给钱。”
“给你就是了。”晚桑撇了撇嘴,往长欢面前扔了两个锦袋,落地的声音颇有些重量。
“只可惜连累四妹和我一起输了,便也替她给了吧。”晚桑身子往后微仰,双手撑地,覆手之处,厚密的毯子绵软地让他有些放松。
“无关三哥哥,落儿愿赌服输的。”云落声音如雀,有些轻细,拿出了一个织花系绦的绛红袋子要递给长欢。
“你莫要这般想。原就是三哥坑了一把,这银子啊,合该他出。”长欢就着把云落伸过来的手推了回去。
“他平时就惯没皮没脸的,现下好不容易有了点良心,我们还不趁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好好敲他一笔?”长欢白腻的下巴微微扬起。
“好啊,三妹,你平白无故地怨我诌我,实在是太伤三哥的心了。”晚桑摇了摇头,带着一些夸张的颤音。
“公主,太傅来了。”蓁久进来通报了一声,打断了三皇子的哭诉。
“快请,快请。”长欢从地上蹦了起来,也无暇去管还在演戏的晚桑。
“太傅今日可来的甚晚。”姚孺还未走到长欢的跟前,她就急不可待地叫到,却不见丝毫责备。
“来时路遇君上有要事相论,便耽搁了。”姚孺有些歉意。
“原是这样,太傅辛苦了。”长欢应了一声,便立刻对一边的云落和晚桑介绍道;“三哥,云落,这就是姚太傅了。”
姚孺一一行礼,未有遗漏。
“竟然是你...”桑落定睛在姚太傅微抿的唇角,意料之外的恍然大悟。
“三哥之前见过太傅?”长欢有些不解。明明先前时候还嬉皮笑脸,死缠烂打的要自己代为引荐姚太傅的三哥,此刻言语间竟透露出两人相识的意味。
“何止见过?”晚桑笑了笑,忽地起身轻盈,径直行至姚孺的面前,抓住了他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姚孺光洁的耳边幽幽吐气道;“你骗了我。”
“殿下,我何曾骗你?”姚孺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微微后退半步,直迎晚桑的诘问目光,无丝毫畏惧。
手中落了空,心里也活泛了起来。是了,不久前的一面之缘中,姚孺并未说起自己的身份来,倒是他先入为主地给大名鼎鼎的姚太傅安了一个琴师的身份,还因此在他面前颇有些行为失当。
回过神来,晚桑心底里那么一点被欺骗的恼怒也随之而散,代替的是对自己先前言行的窘迫。
他轻咳了一声,顺手捞来一旁盯着他俩一脸好奇的长欢;“一面之缘而已,姚太傅,你说是不是?”
姚孺颔首点头,并不多言。
长欢本是对二人相识这一件事情有些奇怪,至于这其中的际遇因由,她这直来直去的小脑袋瓜子,也没有曲折多少,听到回答,便也未作深问。
“太傅可与我们来作这藏钩之乐?”
“鄙下一向运气不佳,怕是会败了各位殿下雅兴。”姚孺不紧不慢地回复到。
“本就是闲暇消遣之娱,姚太傅不必和我们如此拘礼。”晚桑看到姚孺半截露在袖子外的手,想到了刚才掌中的冰凉触感。
“是啊,太傅。”一旁的长欢也积极地附和道。
姚孺听罢,也不再多说什么,便也随着他们的性子掺和了进去。
“这个游戏十分简单,输赢与否,赌的便是运气。”晚桑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但是赌钱什么的,也太过无趣了。”
“唉?”长欢不知道自家皇兄又闹什么幺蛾子,明明刚才还兴致勃勃地向太傅邀约,现在人家都已经答应了,又说游戏无趣。
“不若,我们稍稍玩点奇思构想的东西?”晚桑忽然心生一计。“既是藏钩,若猜错者,需得满足对方一个要求,怎么样?”
“好主意,我赞成。”长欢拍手而笑。“平常我若赢了,也只是得几袋金叶子。宫内又没有用处。这下倒是有些切实的东西了。”
“这样说来,也不知是谁每次扣着手指数着钱袋,像个小财迷一样。”晚桑委实有些想笑。
长欢瞪了晚桑一眼,又假以神色,问了姚孺和云落两人的意见。
云落向来脾气温和怯懦,点了点头。姚太傅也未曾想拂了三人的兴致,便也就应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