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作坏事像下雨，没有人会叫声停。当犯罪开始堆积起来，它们就变的看不见。当痛苦变得难以忍受，呼喊声便听不见。呼喊声也如同夏天的大雨。”——贝托尔德
罗曼抬起头，不小心碰到陈子轩的下巴，她抱歉地笑了，他有点局促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几个人……”曼姐滑动着他手机屏幕，虚点着几张年轻帅气的男性的照片，“这几个人，是‘金碧辉煌’的服务生，好像也有在做公关。”
金碧辉煌是么。
“他们经常来你这买彩票么？”陈子轩问。
罗曼摇摇头，“我早上不是还卖豆浆么，你也知道，他们那个工作早上才下班，路过我这，经常会买点。”
陈子轩点点头，“如果还想起什么觉得特别在意的事情，通知我。”他把手机揣进兜里，一边系着头盔一边说，“嫂子，你也别太辛苦自己了，需要什么，知会一声……我们当初都挺受海哥照顾的。”
罗曼微笑着点点头，“没事没事，快去忙吧，注意安全。”她最后跟老公说的一句话，也是注意安全。
陈子轩点点头，扣好下颚的带子，推门而去。一直蹭着他裤腿的暹罗猫不满意地喵了一声。门上的风铃一阵叮铃。
他跨坐在摩托车上，黑色的警靴蹬着一侧的地面，他想起那个在警局里哭丧着脸的房东。
……
“我这房子还怎么租啊！”矮小的男人哭着从凳子上滑落，坐在警察局的瓷砖地上，稀疏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泛着油光，酒糟鼻坑坑洼洼。
“有什么话你坐起来好好说，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许莹莹把纸抽递给他。
“谢谢您，谢谢您，警察同志啊，我是好人啊。”男人极大声地揩着鼻涕，然后用擦鼻涕的那张纸抹干眼泪。
“行了，说说你这个租客的情况吧。”陈子轩语气生硬地打断他，拍了拍桌子上男人拿出来的租赁合同和租客的身份证复印件。
“是，是的。”男人低着头抬起眼皮望了望陈子轩。
陈子轩皱皱眉头，他讨厌男人的这个眼神。他在心里估计着这个男人是犯罪嫌疑人的可能性。
“他是去年四月份在我这租的房子，好像是北面的，黑省的哪个地方的，来这面打工。警察同志，你们也知道，我那个小破房子，一室一厅八几年的老楼，也就能租给外来打工的了。之前他还是合租呢，后来另一个人不租了，他就一直自己住。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再找一个人，还能平摊一下房费，他说不方便。我以为他谈了女朋友，就没追问，谁知道，谁知道那能做出这种事情。”
“现在没有人说，你的租客是杀人凶手，你也不要妄加猜测，如果在定案之前你出去造谣的话，我们一样可以追究你的法律责任。”魏队长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手支着头，一手划动着平板电脑上的照片。
“我知道我知道警官。”男人耸起肩膀，脖子缩到衣领里。
“行了，接下来我们再问你几个问题你就可以回去了，”魏队长说。
猥亵。陈子轩终于想起用哪一个词来形容这个男人的眼神了，是那种一边***一边打手枪的眼神。他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不能让主观判断干扰办案逻辑，但他心里实在是厌烦，除了厌烦还有一种莫名的，恼怒。
“行了，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不要离开新希望岛，我们随时会通传你，另外，如果你想到什么其他的也欢迎随时告知我们，谢谢配合。”王晓宇用流程里标准的话术结束了这次询问。
……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陈子轩拿出来看一眼，是女朋友发的消息。
“轩，晚饭吃了么？”
他灵活的拇指飞快地打出几个字——还没呢不想吃了。想了想，咬了下嘴唇，全部删掉重新编辑着文本——吃了，你呢？确认发送。
“我刚回妈妈家，一会儿就吃，这不已经结束了嘛，我妈妈说让你这个周末来家里吃饭。”
“这周不回去了有任务。”陈子轩一边打字，一边从另一只兜里摸出烟来，用嘴从烟盒里叼出一只，翻出打火机点着。
“嗯，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呀。”
“知道了宝贝。”陈子轩旋转把手，警用摩托车发出顺滑的轰鸣。
陈子轩的摩托车沿着红灯区外沿的街道行驶着。黑夜已经笼罩了这片商业街，可对于这条街上的人来讲，生活才刚刚开始。柏油马路旁是宽阔的人行道，人行道上铺着整齐的大理石，大理石倒映着各色的高跟鞋，被临街的店铺照亮。门面宽阔大气的烟酒茶行，贴着古铜色镜面的奢侈品店，即使在夜里也有人出入的手工鞋店和定制西装店，装修得金光闪闪的占据了半栋楼的洗浴中心，招牌是佛跳墙和烧鹅的粤菜馆，限量供应蓝鳍金枪鱼和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整来A5和牛的怀石料理店，还有在外墙悬挂着巨大LED屏幕的KTV，和提供兔女郎陪玩的五星级网吧……
陈子轩左转弯，进入另一条路口。
嘈杂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像中途上了一趟厕所回来重新推开包厢的房门。
如果说外面的主干道是红灯区展现给外人的面子，那里面更为广袤的天地才是红灯区的里子。
铺着天鹅绒的高级跑车，和连后视镜都生锈看起来快要散架的小面包车一起停在路边，没有人觉得违和，或许这种违和才是红灯区的风格，不过说不定小面包车里有令富人也要垂涎的贵重货物。
冬季末尾的料峭夜风里，红灯区里的女孩和女人们也坚持穿着短裙，搭配高矮不一的靴子。浓妆艳抹的脸并不能确定她们的年纪，脖颈的细纹和手臂的赘肉才是出卖他们的叛徒。有钱的女人要比没钱的女人多一件皮草披肩，和需要配货才能拿到的铂金包。
但是她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她们像原始丛林里食肉的猛兽，猎物只有一种——男人。
没钱的女人，圈好地盘，散发着自己的魅力，吸引着不怀好意并且自以为是的男人。虽然猎物又老又丑，但是击败以后会爆出装备——衣服包包鞋子化妆品甚至是珠宝，还有在这个世界里流通的货币——从一般等价物中剥离出来的普世筹码。还会得到经验，但是会损耗血条。
有钱的女人，是副本里的老板，给出一定金额的承诺，吸引着年轻帅气身体好的男人，在一次又一次的对战中获得欢愉，她们指挥着男人们的走位、姿势、语言、表情，在击败boss的那一刻，得到贯穿一般的激励。不过boss可能会复活，那么男人们只能继续战斗，享受着老板给的各种小药瓶和快乐球，耗费着血条和蓝条。
陈子轩的面前，就是这样的场所。
他把摩托车停在门口，看了一眼高高悬挂的金色招牌——金碧辉煌。
他不屑地笑笑，推门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