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野白花,漫天光晕。
转为一团黑雾的青年,对此番光景已是颇为熟稔,但今时今日,却又另有收获。比如此地除了白花,竟无山水,也无生灵,更勿论那些白花以外的各类花朵,而在对应的现实中,虽然多出许多实物,却也没有这“梦”境中的七彩光晕。
青年自然不相信这里是真的梦境,否则也不会按照梦境所述,千里迢迢追寻至那处黑洞,舍身跳下,而如今眼见秘境之实,两相对照,兼之那白花爆炸的景象,青年就更不相信,这里仅仅会是一场虚妄。
姑且称此时的状态为“梦”,无非是找不到一个更贴切的叫法罢了,因为每次都是在青年有意识的想要睡觉时,才会出现在此景当中。
至于青年对这梦境的推论,更倾向于何种解释,当然是某位上仙所说的,根骨奇差者,第一次接触灵力后,皆会产生的……“异能”。
青年自那日午睡,第一次来到梦境当中,至如今已是第三天。按照那位上仙所言,产生异能后,短则一时半刻,久亦不过两三日,异能便会自行消散,是以青年才在这期限将至之时,决定前来寻找梦境中的展示之所。
当然,青年不是没设想过,他将会是一个特例,便是异能不会消散,但为防万一,还是趁着最后期限先来探索一番,省得真消散了,引出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再来后悔。至于青年为何不早些来,却是另有缘由。
白花摇曳中,黑雾一飞而起,掠向花丛尽头。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青年可不想再一朵一朵白花的去分辨,所以此次直接选在极为好认的花丛尽头,来继续试验心中所想。
只见他落下地面后,选中花丛边缘最角落的一朵白花,下刻心念一动,一缕银线自黑雾中飘出,渗入白花花瓣,与此同时,那银线似对天地间的七彩光晕极富吸引力,左近的光晕尽数飘来,附着在银线四周。
黑雾不懂呼吸,青年模拟出的身躯却下意识胸腹鼓荡,做了次“深呼吸”,对于接下来的举动颇为慎重。
但见银线飘出体外,再经光晕附着,顿时变得颤颤巍巍,似是随时都会散去。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由于白花与青年不太对付,一经触碰,即会枯萎凋零,是以青年只能遥控着银线渗入白花,但银线又并非黑雾,心念所至,即如臂驱使,其但凡离开黑雾,便似忽然换成筷子去夹面条,夹住一点尚可,控制全局却难,如非全神贯注,一个轻忽,立时将溃散于虚空之中。
而这也是青年未曾及早赶来探寻秘境的原因之一,自发现银线能勾动七彩光晕后,青年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做出诸多尝试,直至有所斩获,才暂且搁置。
如今青年已寻得秘境,又得见一部分实验成果,青年再无后顾之忧,当即重拾此事,专心忙碌起来。其实说是忙碌,青年欲做之事却并不复杂,无非是控制住银线,将七彩光晕“圈养”在白花花瓣上。
然而便是这控制一节,极为困难,所以才需其专心,所以才显其忙碌。
在这梦幻空间,难知时光流逝,待青年心念一动,黑雾中却再无银线飘出,才陡然醒觉,银线不知何时竟是消耗一空。而再看那朵白花,超过半数的花瓣上已印着七彩光晕,缕缕银丝游曳周围,最终在青年有意地引导下,渗入根茎。
这等成果,已是超过其前一天整个睡眠时间的成果了。
青年下意识抬头望天,随即才醒悟到此地不分昼夜,但不论如何,必然都已过了子时,换句话说,这已然是第四天了。
而青年的异能仍未消散。
青年立在原地,微微恍惚,似是没有多少实感,入睡前那陡然袭来的患得患失,似也仅是惊鸿一瞥,片刻后,他忽然一撇嘴巴,便不再关注此事,转而将精力放到更实际的事情上——银线消耗殆尽,急需补货。
只见虚空中黑雾一闪,青年已来到那个漆黑的缺口前,再一闪,已从缺口另一端行出,来到外面那白茫茫的世界中,旋即第三次闪烁,竟是出现在一片繁复、细密而又静止不动的七彩光晕前面。
原来这是青年发掘的一项“功能”,只要黑雾所过之处,而青年本身又有强烈印象,便能在这梦境之中瞬间抵达。
只见青年探手摸向光晕,霎时间,连带着附近的光晕齐齐一亮,流动感也相继传来,下一刻,眼前一花,即再次出现在那片紫竹林的上空。
其实青年可以直接移至此地,之所以非要触动那片光晕,却是为了打草惊蛇。只见不片刻,天边一角忽然掠来数道光芒,落在青年附近,随着光芒散去,显出一道道酷似人形的银色液体来。
这些,便是青年特意惊动的“蛇”了。
只见青年纵身飞向那些人形,当离得越来越近,那些酷似人形的银色液体忽被一股力量摄出,化为丝丝缕缕的银线没入青年体内。这些银线较之青年在白色巨花上使用的银线更为浅淡,仿佛气化一般,但那些酷似人形的银色液体共有十余个,每个都源源不断地给青年供给,数量倒也颇为可观。
只可惜,约莫盏茶工夫,这些人形液体便又浑身冒光地飞走了。
青年飘回到空中,伸出黑漆漆的手掌,心念一动,一粒银色水滴于掌心浮现,这便是方才盏茶工夫所摄取的总量,较之那些动辄少年体型大小的银色液体,实属九牛一毛。
而这,亦即青年未曾及早赶来探寻秘境的原因之二了。当初无意中进入此地,又无意中接近那些银色液体,从而触发了摄取现象,此后第一天的午睡,兼之第一天晚上直至第二天日上三竿的睡梦中,青年便尽在惊蛇与吃蛇中循环往复,摄取这些银色液体。
……
青年将银色水滴没入体内,下刻黑雾一闪,已置身于白茫茫的世界,而其面前,则又是一片崭新的光晕。与通往紫竹林的光晕不同,这一片光晕虽也是静止不动,其中结构却颇为松散,线条也更为柔和,仿佛飘逸的彩带,随风交缠。
青年探手一摸,大片光晕齐齐一亮,下一刻,伴着如水流淌的感觉,进入到另一处地界。只见此地没有白花,亦无竹海,却是怪石林立,星罗棋布地散落各处。
少顷,天边一角飞来七八道光芒,少年故技重施,待出来时,又摄取到一滴银色液体。此后青年便不断闪烁于各个光晕之间,打草惊蛇,旋又周游于各类奇景之中,摄取液体,而这些地界都是第一天梦境中,青年去过的旧地,是以减去路程,进展更是神速。
待旧地全部逛完,液体收罗完毕,青年略一估算,竟是没耗多少时间,较之头一天的速度,快了何止一倍?思及长夜漫漫,尚有余裕做事,赶忙一个闪烁,瞬移回自己的地盘,接着炮制那朵白色巨花。
而青年之所以热衷此事,只因他在这梦境中,亦或这所谓的“异能”上,总算寻找到了一个“用法”。想想青年头一回入得梦境,茫然四顾,根本不晓得这黑雾、这白花、这七彩光晕、甚至是他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何在。
是故他遇物即摸,遇洞即钻,为得便是想要引发一些变化,从中获取一丝头绪。而在紫竹林之地,他终于获取了第一个线索,便是那些酷似人形的银色液体。
有了头绪,不说一切迎刃而解,却至少让青年有了一个方向。于是再看同样的景象,一些有针对性的疑问与猜测便应运而生——
那些银色液体或许真的是人。
瞧他们高来高去,显然不是凡人,那么银色液体大约便是这里的人常说的灵力?
那些人体为什么会有光芒?为什么光芒会包裹着灵力?哦,那些光芒大概是灵气。
所以七彩光晕也是灵气。
为什么灵气与灵力会有反应?必然是那些人用了法术,没看见他们飞着来的吗?
为什么我这黑雾能吸收灵力?这黑雾是什么?我的灵魂吗?为什么那些人没有?
为什么醒来后我根本没感觉?灵力去哪了?都猜错了?
只有梦境里能用灵力,但怎么用?我又不会法术。
灵力只要一离开黑雾,就会吸引灵气,所以那些修仙者也是这么施展法术的?将灵力排出体外,吸引灵气,然后什么步骤?怎么形成的法术?念咒?手诀?
嚯!炸了!
为什么爆炸?天地灵气这么多,怎么没炸?原来因为灵力!
灵力,加,灵气,等于,爆炸……不对,是溃散的灵力,加,七彩灵气……唔,捋一捋,第一步,控制灵力,吸引灵气;第二步,不再控制,灵力溃散;第三步,轰,爆炸!
但我醒来以后连灵力是什么东西都感觉不到,怎么搞?
唔,这些花是干嘛用的?还有那些竹子,石头……在这里我能看见的,要么是灵力,要么是灵气,要么是我自己这黑雾,如果归下类,大概都是虚的?没有实体?某种能量?那这些花算什么,也不是实体吗?至少也应该蕴含点啥吧?
哟,能储存灵力?还有灵气?呀呀呀,灵气都跑了……唔,看我画个圈儿……这下跑不了了……但怎么让它炸啊?
弄烂花瓣?会不会直接把我自己炸了?
得做个引线,灵力往下画,沿着根茎……嗯,灵气跑就对了,本来就只要做个引线……唔,上面再连着花瓣上的圈儿……成了!
剩下的就是把每个花瓣都画个圈……不知道能不能行,完成以后得先在梦境试试,这黑雾……呃,应该炸不死吧?
诸如此类的疑问、猜测,或许浅薄,或许错误,或许尚不知其答案,更不知其原理,但哪怕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哪怕只是自以为是,又……如何呢?
异能终究是属于青年的,而他终究是从这个异能中找寻到了某种意义,最起码,他来这梦境中,有件事情做了。
既如此,青年又怎能不热衷于此事?
或换言之,不热衷于此事,他又能……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