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自己毫无野外生存的经验,是以自打走出院子起,一路皆任由红娃发挥,毫不干预,只是吃包子的时候,递了两个给红娃。
这二人自南门离开,背溪而行,约莫半个时辰,便见一片树林。于林中又绕了两个时辰,其间红娃或攀树眺望,或闻风而动,或挖土浅尝,青年观之,不禁暗叹术业有专攻,随即只觉地势渐高,林叶渐稀,终于在天光将暗时,眼前豁然开朗。
“爷爷,是这里吗?”红娃脸不红气不喘,仍是那副沉静模样。
倒是青年撑着双膝,呼哧呼哧往前一望,面色登时大喜,赞道:“是这是这!好样的,红娃!”
红娃眸光一亮,便如流星乍闪,稍纵即逝,唇角亦掠起一丝细不可查的弧度,旋又微微一抿,恢复如常。
但见二人身前,一座青山矗立,其形正如青年来时所述,一圈叠着一圈,逐级缩小,虽不至于多么规整,但大略形似。青年立在林前,一边喘着气,一边审视青山,接着闭上双目,似陷入回忆,不多时即又睁开,拿手指比划一番,便招呼红娃出发。
这一回不再是红娃带路,而是青年在前,不过红娃却也不是闷头跟随,反倒一反常态,不时出言询问青年路线,得知大约方向后,遂提醒青年数次改道绕路。青年好奇相询,经红娃一番言简意赅的解释,才知道是在躲避毒虫巢穴。由此青年亦是后知后觉,先前那一路行来,虽是疲累,却一路畅通,正也是赖红娃之能。
此时二人已行出树林,但附近灌木丛生,怪石嶙峋,相较林中之时,道路难行有过之而无不及。所幸青年也并非要攀上峰顶,又行一个时辰,来至山腹,即止步不前。
其时早已入夜,亏得红娃有所预料,不知何时捡了一根木棍,天刚擦黑,便从怀中掏出一块油布,缠在木棍一端,又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一支火把轻易制成。青年见状,免不了又是一番夸赞。
此际借着火把往前看去,只见二人正对着一处凹壁,凹壁并无斧凿痕迹,显然是自然形成,凹陷处约莫有三四米深。青年向红娃要过火把,举着在凹壁附近查探一番,最后蹲在凹壁尽头,探出脑袋。
红娃借火光望去,才发现那凹壁尽头,竟是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片刻后,青年长吁口气,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红娃,似有犹豫。
红娃颇是敏感,往青年这边一瞥,旋又收回。而火把在青年身侧,躯体遮挡之下,光亮有限,青年对此倒是毫无察觉。
如是又静了数息,青年忽然洒然一笑,招招手,唤过红娃,道:“爷爷带你去个好地方!”
红娃自是马首是瞻。
下刻只见青年举起火把,忽朝那黑洞踏去,临行之际,另一只手陡然牵住红娃小手。红娃浑身立时一僵,青年只当其心中惊惧,哈哈一笑,道:“别怕!”
红娃抬头望向其侧脸,罕见回应一句:“不怕!”脆生生,清泠泠。
话音未落,红娃亦是抬足前踏,转瞬间,便与青年一同没入黑洞,踪影全无。
……
上下难分,左右难辨,绝不似坠落,亦不像飘游,倒恍如天旋地转一般,但下一瞬,双脚忽然踏实,一切感官竟又恢复如常。
只见青山矗立,一道瀑布飞挂眼前,水汽蒙蒙,珠玑四溅,然其声淙淙,却似溪水轻淌,毫无奔雷之隆隆巨鸣。
青山白瀑之下,是一汪碧水,碧水上奇花朵朵,随瀑布冲下的水流波荡起伏。由此再回身眺望,一片平坦开阔的草地映入眼帘,草地上繁花似锦,树影憧憧,偶有不知名的飞禽走兽一掠而过,轻盈跃动,赏心悦目。
红娃小嘴微张,小脸上不复往日沉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宛若倒映着银河,璀璨绚烂。
青年却也不遑多让,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景象,好半天才喃喃道:“嘶!这画风不对啊!”旋又若有所思,“唔,应该是‘梦’里的画风才叫不对!”
青年左右张望一番,最后又落回到那座矗立眼前的青山,少顷,心下一动,拉了拉红娃小手,令其清醒过来,随即沿着湖泊往青山而去。临出发之际,青年忽然发现另一只手中还举着火把,而火把上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然熄灭,但此地光线柔和,视野清晰,虽不知光源是从何处而来,但总归是用不着火把了。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约莫小半个时辰,二人才行至山麓,而这一路上,红娃野外生存的本事忽然失灵,因此撞见不少长相奇特的野兽,所幸在二人小心翼翼地试探后,发现这些野兽不仅毫无伤人的欲望,甚至连多看二人一眼的工夫都欠奉。
随后又花了盏茶工夫,二人终于攀至山腹,来到一面凹壁前面。
红娃抬起头,望一眼似曾相识的凹壁,旋又望向身侧不远处的瀑布,面上露出疑惑神色。青年这边则似早有预料,不过神色间却也不免振奋,赶忙走向凹壁尽头,探头一看,果然,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展露眼前。
确定出路在此,青年心下大定,当即唤上红娃,又从原路返回。而此次折返也与来时不同,青年的目光尽在一种一人多高的巨大白花上流连,像是在寻找某种特征,却又不确定具体是什么特征,只能挨个搜寻。
不过青年也并非完全漫无目的,应是知晓大概的范围,只因在折返的路上,一开始也有类似的巨大白花,青年却看也没看上一眼,反是在接近湖泊尽头时,突然关注起此类花朵。
这一找便是好半天,青年心有挂念,不知时光流逝,红娃却只是跟着青年,兼之初至此地得震撼散去,顿感饥肠辘辘。但其性子沉静寡言,见青年专心致志的模样,便不去打扰,只是兀自坚持。
如是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咕噜噜的异响传出,在这静谧的环境中甚显刺耳,青年再是专注,也不由被唤回心神,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又转头望向红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