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哦了一声,却对那男子人好不好全无兴趣,而是问道:“大娘说进境迅速,都查到了些什么?紫娃呢?有下落吗?”
提起此事,柴氏登时脸色一沉,道:“老李头该死!”老李头自是死得不能再死,柴氏如此说,无非是气愤难平,只听她呼呼喘息两声,这才续道:“也亏得那些仙灵门的炼气士厉害,毫无头绪之下,仅只两天,便查出了老李头欲为之事,他……他竟是要血祭了十二乡所有人!”顿了顿,怒意稍平,黯然道:“至于紫娃与那些失踪的孩子,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
青年眨眨眼,未露惊容,反倒是听到紫娃尚没消息后,眉眼一耷拉,一下子失了兴致,但马上又醒觉过来,佯作气愤地挥挥拳头。只是柴氏早已沉浸于情绪之中,他即便不装样子,也难以察觉。
柴氏兀自叙道:“按那易公子所言,由老李头管辖的十二乡,皆在十年之前便布下了什么九九豢冥阵,此阵法没旁的作用,就只作用于人心,无时无刻不在调动人之情绪,只是做得悄无声息,仿佛春风细雨般,令人察觉不出,所以即便是外人来了,哪怕是修仙之人,只要老李头自己不说,便不虞为旁人所知。如此一年一年过去,至今年已是第十个年头……”
原来这九九豢冥阵乃是千年以前就存在的上古阵法,千年以来,时不时就会现于人世,但效用目的却至今不为人知,只能根据观察,发现此阵法的一些特点,其中最显著的特点之一,便是易凌霄告之柴氏,又由柴氏转述的“作用于人心”。
但凡此阵法出现之地,必然是人员密集,人口众多,经过此阵法经年累月地影响,渐渐妒者愈妒,贪者愈贪,怒者更怒,悲者更悲,七情六欲无不较之常人要丰富,要敏感,但要说有什么坏处,倒也没有,在阵法中的人们,至今都未出现彻底失控之人,仿佛有一个罩子,始终罩在疯狂的边缘,呵护着濒临崩溃的人们。
而这阵法总以十年为一次终结,当十年之期一到,阵中所有人类皆会爆体而亡,除了留下一滩令人作呕的污血外,再无他物。
如此伤天害理、丧心病狂的阵法,以柴氏的性子,听说后本就会大为震怒,再加上她在湾泠久居十三年,更从一开始便在此阵法中,性情受之激发,自是更为激荡,即便时至今日,知晓了真相,也难以自持。
青年本是听得昏昏欲睡,待发觉柴氏情绪不对,赶忙打了一个震天响的喷嚏,揉揉鼻子。柴氏经这一打岔,也陡然醒悟过来,渐渐平复心境,叹道:“现在想想,这些年我动怒的时候越来越多,那些愚……那些婶娘,对你如此刻薄,还有红娃他们,为何宁愿跟着你,也不愿跟着那些伯公、姨祖母?却皆是事出有因啊!”
青年咂巴咂巴嘴,心知不能再任由柴氏发挥,接过话茬,道:“大娘,我听你说这些天有帮他们的忙,是帮些什么?现在我们在这聊天,不耽误事吗?”
柴氏解释道:“那九九……就是那阵法,需要对灵气感知极为敏锐的炼气士方能找到,仙灵门来者五人皆是人仙境,掌握了灵气的本源之力,感知阵法自然不在话下,大娘就要差上许多了,寻了三日,也只寻得两处踪迹,就这还累得半死。我与你在这里说话,便是精力不济,借机歇息一会儿,否则哪会这么巧,回来正好碰到了你?这湾泠乡中的阵法,可是早就被易公子找出来完了。”
青年抬眼看去,见柴氏果真面有倦色,不禁暗骂一声糊涂,忙道:“那大娘赶紧去眯一会儿,我自己坐坐就行,听您这么一说,我这屁灵气都感应不到的小小凡人,倒是没啥可帮的了。不过来也来了,等您睡醒,干脆就跟在您后面,给您递递茶水什么的。”
柴氏被逗得一乐,随即揉揉眉心,也没拒绝,掀帘进了里屋,不一会儿,里面即隐隐传来鼾声。青年一听,便知柴氏真是累坏了,心下暗做决定,要等到柴氏睡到自然醒再说,至于那什么破阵法,真要缺柴氏这一个劳力,那群人仙境的高人早就叫援兵了。而他自己,当然也不会干等着,只见他站起身,将两个凳子一并,随即往凳面上一躺,闭上双眼,进梦境忙活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夜深,青年揉揉僵硬的脖颈,朝立在一旁的柴氏笑道:“大娘睡得可好?”他既已决定让柴氏睡到自然醒,自是不管时间流逝,是以这次醒来,反而是被柴氏唤醒。
柴氏知他心疼自己,却仍佯作埋怨:“你呀,不该让我睡这么久,这眼看就要子时了!”青年嘿嘿一笑,柴氏见了,终究没绷住表情,也露出笑容。依青年意思,反正都快要第七天了,索性等上一会儿,静观其变,但柴氏却不愿干坐着,最后二人还是踏入茫茫夜色,寻那阵法而去。
月朗星稀,淡淡银辉洒下,隐约能见前路,但若是寻什么东西,这点光线仍是大大不够。青年坐在地傩上,见柴氏左顾右盼,奇道:“大娘,你能看见东西吗?”
柴氏颔首道:“炼气士虽是炼气为主,但随着灵力反哺,肉身各个方面自然而然会有所提升。”陡然醒悟过来,扭头看向青年,“啊,大娘忘了你不是炼气士!”
青年道:“大娘别小看我。”说着心念一动,耳边褐光微亮,一层薄片遮住双眸。
柴氏疑惑道:“这是什么?”
青年屈指轻磕,发出清脆响声,解释道:“这玩意儿兼有望远、透视、夜视、定位多种功能,不过最让我满意的,是其遮阳效果,所以取名为墨镜。”
柴氏道:“那么多奇效,你偏偏选个最弱的取名?”
青年身子一仰,躺在地傩上,道:“我高兴!”柴氏摇摇头,知其又来搞怪。
二人出来时,已临近午夜,地傩速度又不算迅捷,别说搜寻阵法,就是赶路都赶不了多少,柴氏自然深知此理,不过是要找点事做,以安己心。出了北门,在林中行出一阵,只见月盘高挂,已是子时将至,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破空之声,柴氏抬起头,未见异常,但感知中却有一阵灵气波动,遂控着地傩,循声而去。
行不多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道人声:“来者可是柴娘?”
柴氏并未遮掩行迹,为得便是让前方之人察觉,闻言应道:“正是妾身。”
那声音又道:“还请前来一叙!”柴氏正有此意,这时已离出声之人不远,为示尊重,招呼青年跳下地傩,徒步前行。
少顷,林叶一稀,现出一小片空地,五道身影立在月下,各个身姿挺拔,气度不凡,恍如谪仙降世。柴氏本就有所预料,也不意外,上前见礼:“妾身见过五位道友。”既入仙途,皆是同道,是故柴氏虽年长于眼前五人,却以平辈相称。
五人纷纷还礼,其中唯有一人执礼甚恭,俨然以晚辈自居,青年在后看去,赫然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易凌霄,方才率先出声相邀的,也应是此人。
柴氏问道:“五位皆在此处,可是那阵法已被尽数毁去?”
其余四人似是没有开口的打算,仍是易凌霄答道:“尚不敢断言,如今就是在等子时到来,确定并无遗漏,不过便是有些许遗漏,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
柴氏尚未有何反应,忽听得一声冷哼,道:“遗漏什么?我等五名人仙,四日不眠不休,若还有何遗漏,不如趁早散了这一身灵力,自贬凡尘,没得污了这一方仙界净土。”
易凌霄眉头微蹙,旋又恢复如常,淡淡笑道:“甘师兄快人快语,一贯如此,柴娘勿怪。”
柴氏摇摇头,正欲开口。孰料又是那甘师兄抢先一步言道:“甘某性子如何,不用你来评断!姓易的,别以为你顶着这么一个姓,就真……”
易凌霄忽然截言:“甘师兄,有些事回山再说,如何?”
只见那甘师兄皮肤黝黑,算不得英俊,却身材高大威猛,一件白衫贴在身上,隐隐有线条起伏,此时随着易凌霄话音落下,衣衫陡然一紧,清晰勾勒出一块块肌肉,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便在此时,天边倏然腾起一道红光,染得星月似也变色。在场六人齐齐转首,青年慢上一拍,待转首望去,那红光已收为一束,恍如一缕血丝,贯连天地。
甘师兄勃然变色,惊道:“不可能……咦?”
易凌霄已淡淡接道:“是嵁阳。”然语气淡淡,神色间却阴云密布,恍似能挤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