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容和侯夫人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凝重。
“我们过去看看。”
大道就这么宽，平日里还好，这一出了事拦在路中间，很快就让后面很多马车难以前行，全部堵在原处。
今日前去上香的人很多，尤其是些官家夫人，此刻已是日头渐高，许多人被无故耽搁了路程，不由地怨言满满。
“王夫人，前边是怎么回事啊？”
被称作王夫人的那位闻言转过身来，看见沈音容和侯夫人，忙蹲下身行了一礼，道：“前边好像有马车撞到人了，看马车上的标志，是玉县主的马车呢。”
沈音容在旁边不解，侯夫人便与她解释：“玉县主是先前福郡亲家的独女，因为福亲王在某次刺杀中为保护皇上而死，皇上便封了他的女儿为县主。”
沈音容了然地点点头，想起方才王夫人说到这位玉县主时面上的不屑，心下好奇这位玉县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了，人不是我撞得！你们是听不懂话吗？！”
走近了才听见前面的争吵声，说话的人是个女子，声音急促，大抵是极为愤怒。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皱眉道：“不先去找大夫吗？”
王夫人掩唇轻笑：“找大夫来抬尸体吗？听说那人可是被撞死了呢！”
说话间满满都是幸灾乐祸，丝毫没流露出任何害怕和怜悯之意，那神情让沈音容微怔，继而便是心底升起淡淡的厌恶。
果真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就真的能做到冷眼旁观么？
沈音容没再看她，转身慢慢走向那边。
撞死人？去上香的马车能用多快的速度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撞死？而且那人身上并没有太多的血，看上去倒是不像被撞死的。
“大家不要再说了，想来县主也不是故意的……”
沈音容上前的脚步微顿，心下暗暗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哪都有阮芙兰？而且上次出了吴与那件事，私底下的流言那般不堪，但看上去好像对她影响不是很大？
木香毫不顾忌地翻了个白眼：“这阮小姐还真是顽强得很。”
“啪！”沈音容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鞭子的声音，抬眼便看见那县主已经满脸不屑地转过身来，捏着鞭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阮芙兰，哼道：“别把你那些龌龊的小手段放到本县主身上，我说了，没撞！”
方才那一鞭子险些打到阮芙兰的身上，却又捏的十分精准地落到了边上不到一寸的地方，阮芙兰面色苍白了一瞬，复而变得涨红，眼眶迅速变红，低着头哽咽：“我，我也只是……”
要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看上去真真是可怜极了。至少周围不少夫人是如此认为的，低声私语着，却满是针对玉县主的锋利尖刃，将她贬到了尘埃中。
“啧啧这玉县主，好话听不得，仗势欺人的紧！”
“可不是嘛，瞧瞧那样子，以为是个县主就了不起了，她父亲都死了，福亲王府也没个依仗，也敢如此嚣张！”
“就是……”
都说言语是杀人不见血的最大杀器，果真是对的。这些人的话，还真是一刀又一刀地在剜着别人的心啊，比凌迟还狠。
“人不是撞死的。”沈音容的声音清冷中还带着些许娇软，却是让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转眼看着沈音容，阮芙兰的眼睛闪了闪，敛下眸子行了一礼：“见过公主。”
众人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行礼。
玉县主亦是一脸淡然地走下马车，从马车中抱出一个约莫四岁的男童，弯腰行礼。
男童面若白玉，婴儿肥的脸颊带着些许酡红，还有未褪尽的惧意，紧紧抓着玉县主的衣角不放。
“公主说这人不是撞死的，可有什么依据吗？毕竟这是条人命呢……”阮芙兰见没人提地上那人，皱眉地说了一嘴，完了对上沈音容似笑非笑的黑眸，心下一凛，袖中的手紧了紧，不甘地低下头。
沈音容径直蹲到地上那人身边，毫不忌讳地用帕子包着将朝下的脸反过来，那青黑的面皮让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惊叫着离远了些，看着沈音容的眼神也变了变。
王夫人靠着侯夫人，皱眉道：“哎哟，这公主怎么能碰这晦气东西……”
侯夫人睨了她一眼：“晦气？传染给你了？”
庆阳侯夫人的嘴直心快加上偶尔的暴脾气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这一句话更是毫不留情，让那王夫人面色讪讪，离远了些找别的夫人说话去了。
安嬷嬷在一边看得好笑。
夫人这性子……和年轻时倒是一点没变。
侯夫人当然早就知道沈音容的养父是个仵作，且沈音容也经常碰尸体。但她一向看得开。毕竟谁都会死，难不成还要说自家躺在坟头的老祖宗晦气不成？
真是肤浅！
还是自家儿子有眼光！
暗暗地夸了一番魏沉，便带着安嬷嬷一道往前走去。
得给儿媳妇撑腰才行。
沈音容这边查看着尸体，面色不变道：“看这人的样子，大抵是在半个时辰之前便死了。且玉县主的马车轮上并无过多血迹，而这人身上旧伤甚多，不是马车撞死的。”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唏嘘，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议论纷纷。
“公主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莫不是……”
沈音容接过木香递过来的帕子，低声浅笑：“阮小姐为何如此怀疑？莫不是有别的高见？”阮芙兰面色一变，然沈音容却没等她说话：“那阮小姐可是要看清楚了，毕竟……这可是一条人命呢！”
沈音容笑眯眯地将阮芙兰的话还给她，成功看到她的一脸菜色。
“可不是嘛，不过本夫人今日看见阮小姐还真是意外，令尊不是生病了么？我还以为阮小姐该在家中侍疾的呢。”
阮芙兰喜欢与魏沉制造偶遇的事是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庆阳侯夫人这话无疑是直接告诉所有人，阮芙兰为了来遇见魏沉，连家中生病的父亲都不顾了！
这么大一顶罪名落下来，那可是直接将阮芙兰定义为一个不忠不孝的女子，一时间鄙夷的目光快要将阮芙兰淹没，而那些本想相看的人家，更是不屑极了。
明明是暖阳当头，她却只觉浑身如坠冰窖，那一双双不屑的目光如同阴冷的毒蛇，慢慢爬上脊骨。
她脑子嗡嗡的，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冷汗涔涔，她想尖叫，想让那些人闭上嘴！
旁边的丫鬟看着自家小姐不对劲的模样，心下一狠，上前去抖着声音道：“小，小姐，你不是要到寺里给给老爷祈福吗？我们，我们快走吧！”
“对，祈福，我是来祈福的……”阮芙兰喃喃着，看也不敢看周围众人，低着头灰溜溜地上了马车，，从玉县主一边绕了过去。
剩下一些人尴尬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正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后边却忽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原是衙役过来了。
还带着仵作。
捕头先是向众位夫人告了罪，随后又问了玉县主一些问题，玉县主一一答了，仵作那边初步的验尸结果也出来了：“这人的确是半个时辰之前就死了，身上轻重伤多不胜数，但都是以前的旧伤，并非马车相撞所致。”
仵作的话总算让玉县主的脸色好看了些，扫了一眼面色尴尬的众夫人，哼笑一声，继而转向沈音容，眸色复杂了一瞬，抱着怀中的男童，点头道：“今日多谢公主相助。”
沈音容笑笑：“县主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见那小男童睁着一双葡萄般的眸子好奇地看着她，沈音容忍住揉一揉的想法，从怀里掏出几颗松子糖来递给他。
这还是上车前，魏沉怕她无聊给她做零嘴用的，当时还被侯夫人好一番调侃。
小男童看了看玉县主，得到首肯之后，才又伸手接过松子糖，甜甜道：“谢谢姐姐~”
好可爱……
玉县主只觉这位公主看着自家弟弟的眼神越发不对劲，急忙告辞抱着人走了。
木香看着沈音容脸上的遗憾，顿了顿笑嘻嘻地凑到沈音容耳边，道：“公主这么喜欢小孩子，以后自己生一个嘛！肯定更可爱！”
沈音容面色一烫，瞪了她一眼：“浑说什么呢！”
木香可不怕她，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沈音容的面色忽然沉了下来：“你找人告诉魏沉，那具尸体可能有些问题，如果这件案子落到他手里，记得要小心。”
刚才那具尸体瘦的不成样子，脏污的衣服下简直就是皮包骨头，但腹部并不空荡，不像是饿死的，但面上也没有中毒之像，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内伤，毕竟身体上淤青遍布，没准是脏器受了重伤也说不一定。
不过此处是官道，每天都有人来回巡视，这具尸体……未免也出现的太过异常了……
木香面色一正，点点头：“奴婢这就让人告知主子！”
“嗯，不要声张。我们先上山吧。”
等衙役将尸体带走，又将道上好好清洗了一遍，今日受了惊吓的众位夫人方才各自上马车继续前往。
“阿容，你方才怕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