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雨跳珠乱入尘
支起身子,我坐在床榻边缘,混顿的意识渐渐开始清晰。
只是,我怎会在床上,记得我自个儿一跨入房内,便失去了神智,之后所发生的事情都成了空白,但看看这窗外的日头,恐怕我已昏睡了一整晚了。
“姑娘醒了。”
侍女像是有些怕我,畏畏缩缩的将铜盆搁在架子上,尔后局促不安的在一旁垂头站立着。
我未理会她,反正这个地方我不会住太久,若是日后她得知自己曾经照料的人竟是个囚犯,不知会如何的唾弃。
她将干净的帕子放入盆中,正想下手,便被我拉住了手腕。
她惊恐的看着我,一副我想对她不利的模样。
“我饿了,你去帮我弄些吃的。”
“是。”
她像是得到了大赦一般飞快的奔出了房门,那模样我怎么看都觉着有些碍眼。
随着食物而来的,还有那个依旧一身白衣的白渊,他算是要将自己的姓氏发挥到极致了。
“你可算睡醒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贪睡之人。”
他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我的身旁,与我一道抢着吃食。
“那我算是让三皇子开了眼界了。”我说着,但手中的动作未见丝毫迟缓,他也未因我大伤未愈而有所收敛,竟不知耻的与我争抢着。
“三皇子莫不是小气到要让我饿着肚子不成?”总是抢不过他,我愤尔重重的搁下筷子,不悦的看着他。
即便是犯人行刑前也有顿饱饭,他到好,不关不打,到是用这招我最怕的对付我。
他搁下筷子,招来侍女,吩咐她们再备些吃食来。
“三皇子,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一个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恭敬的站在门外,低着头轻声通报着。
我只抬首看了他一眼,便又顾自埋头苦战。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填饱肚子再说。
只是,虽然是这么想的,只是心理却止不住的转来思去的。
白渊的王妃,是那林尚书之女林月吗?从她和亲到现在,墚都从未收到过任何她的消息,也不知她过的可好,特别是我在见识到了白渊的可怕之后,更是担心她的处境。
停下筷子,我咬着唇,偷偷看着他的表情,想问却又不敢问,我再大胆也不敢在虎口拔牙。
“做什么?你不是才道很饿,现下又看着我作甚?”
夹着糕点的筷子迟迟不肯送入口中,他轻睨了我一眼,伸手夺过我手中的筷子,糕点也随之掉落在桌上。
“想问什么便问,想说什么便说,你不是很胆大么,我还道你什么都不怕呢。”他讪笑着,伸手捏起在桌面上的那块糕点,如孩童般在手中把玩着。
“是你让我问,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我轻咳几声替自己壮壮胆子,“他口中的王妃,可是我北应的银月公主?”
他侧头不语,只是紧紧的盯着我的眸子,看的我有些胆怯起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我自是要与她叙叙旧,若不是,我也不能怎么着。”难不成他还怕我拐了他的王妃不成。
沉默许久,他终是摇摇头。
果然,一个和亲的女人,没有权势地位背景,又如何能在这他国异乡,得到这个冷暴男人的所爱呢。
“怎么不问她在何处?你一定想知道吧?”
没错,我是想知道她的下落与处境,但我如今自身难保,不连累他人已算是菩萨保佑了,还有何能力去担心她,。
“无论她在何处,也绝不会在北应,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没有依靠,去往何处都是一样。”伸手转动着瓷碗,看着上面精致的画绘图案,思绪却渐飘渐远,“不过我想,不论三皇子如何厌恶北应之人,对一个无辜女子应该不会太过份吧。”
微倾着头看着身侧的男子,他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我,似笑非笑的唇角微微上扬,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你可想见她,”他撇了一眼仍站在门外不肯理去的管事,忽尔扬唇而笑,“若你想见我便让你见她。”
“你愿让我见她?”我迟疑而问,他真的会有如此好意,愿让我见那林月,可又为何总觉得他的笑意有所指,绝不会如此简单。
“想,或是不想?”他不愿多给我时间考虑,执意要让我马上决定。
“我要见她。”龙潭虎穴我都进来了,还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怕他耍什么花招不成。
他站起身来,走至门边,看着低垂着头的管事:“去回王妃,我稍后便过去。”
管事的弯腰领了命,匆匆而去。
“走吧。”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冲我而道,一边脚已迈出了门槛。
我一惊,忙起身加快几步追上他的步子,跟着走出了小院。
沿着卵石小路,两边植满了高大的却不知名的树木,而树根附近,任意生长着一些些青草野花。
步过天青石雕筑的小桥,沿途便有了缓缓溪流,小溪两旁便是一株株柳树冒着片片绿叶,随着柔风起舞,如佳人一般摇曳生姿。
越过一片半人高的花丛,没了小溪流与参天大树,出现在眼前的,是座修建古朴的亭子,而从右侧岔道小路上,一个侍女光手托着茶盏急急行来,想是那茶水烫手才会令她急步而行。
我暗自偷笑她的呆傻,她就不会用托盘么,又何必如此折腾自个儿,累得双手吃苦。
她抢在我们前面走到了主路上,我和白渊缓缓跟在她身后。
越接近亭子,花丛越是紧密,我都有些担心,那些叶子该如何才能争夺到足够的阳光,这岂不是让它们相互残杀,就如同人一般。
“啪。”茶盏被摔落在地破碎的声音,我抬头,只见那原本端着茶水的女子正摔倒在地,而她跟前,跟着一个衣着华丽,面容娇美的女子,只是那气到五官极度扭曲的模样,还真有些让人望而生畏。
“你个贱胚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还养着你作甚,不如给我去死了,到也一了百了,省得我看着你心烦。”
趾高气扬的尖锐之声,如针刺入耳中,令人觉得浑身不适。
白渊到像是习惯了一般,侧头看了我一眼,转头邪笑着走向女子。
“晴桑,这林月又做了何事,让你如此生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可划不来。”
林月?
我倏地睁大眼,目光牢牢的盯着跪坐在地仍瑟瑟发抖的女子,她可是那个林月?
名唤为晴桑的女子娇柔的依在白渊身侧,噘着红唇不满的抱怨着。
“我只是让她倒温茶水,她到好,一路磨磨蹭蹭的到了这儿,茶都成凉水了,我只好让她用手捧着过来,她到好,这回是想烫死我。”转尔厉目瞪着女子,“我就知道你这贱胚子不安好心,你想着让三皇子收了你是不是,别以为你是北应的公主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诉你……”
“既然王妃嫌自己手下的人做的不好,何不亲自移驾,也好过在这儿浪费口舌,岂不更渴。”我气极,脱口而出便堵了她的话。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下贱货。”她即刻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我的身上。
“王妃一口一个贱胚子、下贱货,这修养,呵呵,这修养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呵呵,”我轻蔑的斜视着她,用水袖稍掩着唇角假意笑着,“还真想看看王妃的贤良淑德还有些什么让人开眼界的?”
“你……”她气极,说不过我,转尔向白渊求救,“三皇子,你看这个女子,她定是和这北应的贱女人一伙的。”
我霍的上前一步,将她从白渊怀中扯出,反手一推,她毫不防备的重重摔倒在地。
“我就是和这北应的银月公主是一伙的怎样。”
我走到林月面前,在她惊愕的眼神中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回头凶狠的看着那个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的女子。
“你,你……”
我向她走近一步,她眸中的惊恐便多添一分。
“我北应的女子,再如何无用,也绝不为你这种女人端茶递水,任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百般羞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将她原本想伸向白渊的手瞪了回去。
我侧过身子,厉眸望向一直在旁如看戏一般的白渊,心中的愤怒又怎还忍得住,步步走向他。
“即使我北应不如凌国强盛,但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三皇子的残暴诸国有闻,你如此对我北应和亲公主,也不怕落得他人口舌,若只为得天下,又何必求亲,难道你堂堂凌国三皇子还得靠一个女人不成。”
我步步紧逼,字字挑战。一个从二十一世纪而来的女人,怎看得了这种肆意践踏他人的行径,而且还是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谁道女人不如郎,看看这世道,竟需要一个女人来作为你们这些私欲的踏脚石,三皇子可曾心中有亏,你的地位并不是你亲手打下来的,而是用男人的生命,女人的眼泪换来的,你怎么可能夜夜安眠,****好食呢,你怎可以?”
“你,你这个疯女人在说些什么,”晴桑在侍女的挽扶之下颤微微的站了起来,但仍是中气十足的呼喊着,“来人,快把这女人给我拖出去,拖出去。”
她像是发了狂一般,可我却置之不理,只是紧紧的盯着白渊,为何他未有丝毫的内疚,而他,却怎会觉得内疚。
三四个侍女冲上前来,妄想将我拖出亭子,但我只是轻旋身子,挥了挥手臂,便将她们都摔倒在地,将那晴桑吓得惊声尖叫。
“来人啊,快来人啊。”
“住嘴。”白渊终于开口,却是对着尖叫着的晴桑,将她吓得气势全萎了。
不悦的看了她一眼,白渊转过脸来对着我。
“为何到此时你还想护着他人,你明明自身难保,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
“人总有一死,只是早晚罢了,更何况我在这世上无牵无绊,没有什么可以威胁的了我,我还要怕些什么,或是只怕自己活得不够畅快吧。”我轻笑着而答。
“原来你怕的只是这么简单的事物。”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
“若三皇子真的不愿看到我们北应之人,便将我们软禁到一处吧,这种没有尊严的事,她不会再做了。”我拉过林月齐齐的站在他面前。
他侧过身,不言不语。
林月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冒着汗的手不停的颤抖着。这才多久的日子,她便从一个娇贵的千金小姐变得如一个下人一样,看着主子稍有不悦的表情便会吓得瑟瑟发抖。
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她不会被送到这个如狼似虎的男子身旁,也不会受到这些屈辱,而我身上的罪孽又更深了一层。
我不知自己还可以苟活在这世上多久,但只要有机会,我定会想办法救她脱离这苦海,哪怕是搭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这全是我欠她的。
“晴桑,伺候你的丫头婢女够多了,林月也总是惹你生气……”白渊对着晴桑说着,却被她不依的打断。
“我不要,您为什么要听那个女人的,她到底是谁?”
“晴桑,注意自己的身份。”白渊厉声打断她的话,“这事便这么定了,以后林月就跟她了。”
他不悦的挥了挥衣袖,反剪着手大步而去。
“哼。”晴桑盯着林月哼了一声,但一对上我的眸子又吓得不敢动弹。
“你,你到底是何人?”她壮着胆子看着我,但她那胆怯的样子让我暗笑不已。
“我?你真想知道?”她小心翼翼的咽着口水,点点头,“我只是一个俘虏。”
只到俘虏一词,她的脸色立刻便变了,轻蔑的神情表露无已。
“只是,”我眉眼一转,“千万不要做过份之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于你。”
我伸手拿起搁在石桌上的小圆茶杯,轻轻伸手一捏,茶杯便应声而碎,还温水的茶水茶叶沾了我满手,而瓷片摔落于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亭子内的女人们都吓呆了,晴桑惶惶不安的躲在侍女身后,睁着惊恐的眸子看着我,犹如看到了从地狱而来的凶猛恶魔一般。
“哼,哈哈。”我仰头大笑,她的模样真的是将我逗笑了,只要我笑的越开心,她便觉得越害怕。
收起笑,我睨了她一眼,转过身来拉起林月已显粗糙的手,“走吧。”
林月抬起头来看着我,唇瓣抽动着,终于露出一个微笑,重重的点点头。
从此刻起,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她不再是孤独一人,而我,亦有了心灵的牵绊。
桃花随风落尽,屋前的桃树只剩下片片绿叶以及隐于其中的幼桃。
一晃眼,在凌国的日子又过去了整整十日。
每日里,我和林月便呆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看着日升月落,风起云涌,看那桃花落尽人依旧。
我不知白渊的所思所想,亦猜不透他所布的阵局,我只知他日自己若成了奚彦的牵绊,在成为北应的罪人之前,一定会先了结了自个儿。
但那时,我也会怕。只因人人都说,自残之人必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若真是那样,我又怎见得到玉诩。
“玉宸,”我回头,林月便素手站在我身后,柔柔的目光注视着我,前所未有的平静,“你,真的是被三皇子抓来的?”
我轻笑起来,离开倚着的门框,拉起碍事的裙带子在手中把玩着,缓缓的走向她。
“是真的,谁让我技不如人呢。”我自嘲的笑着。
她微低下头,手指不停的纠缠着。
“我真不曾想到,你竟是个女子,我丝毫都未发觉呢。”她用手挡着轻声笑了两声,立马又敛起了笑,“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女扮男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