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少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察看,张柏龄身上并无伤痕血迹,可脸色却愈发黑了,道:“能坚持多久?可有解毒之法?”
龙潇摇了摇头,道:“泡水里能减轻一点,可要根除就不知了,我还没看完那一章。”
龙少道:“你快去再看看。”龙潇忙一溜烟儿去了。龙玉忙通知房主烧水,就着院里的水缸,倒入热水,脱去张柏龄衣物,将身体除脖子以上都淹没水中。
龙少叫了两声,张柏龄毫无反应。心中惊疑,莫非那老妖婆已找了来?猎人所说的几名流氓,是她害死的么?四顾打量,房顶树梢,黑影幢幢,似有人又似有鬼。忽听龙玉惊道:“又是她!”指着房顶。
龙少扭头看去,便见那老妖婆赫然坐在屋脊之上,衬着背后的弦月,似神非神,十分的诡异。刚扫视时还没有,何时坐上去的?空中有振翅声传来,微微仰头,便见两三只大雕往来盘旋,恶臭味夹在寒风中,熏得众人都有些反胃。
老妇道:“你就是龙少?”嗓音沙哑尖锐,如撕裂帛。
龙少凛然不惧,道:“你是谁?”
老妇道:“山野老妇,姓甚名谁有何重要?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
龙少摇头道:“你怎么见人便收徒?那些雕儿还不够你耍么?”
老妇道:“别人不做我的徒弟,尚可生,你不做我的徒弟,必死无疑,老娘此来就是为杀你的。”
“老婆婆,我若猜得不错,你的徒弟必是因你的祭术傻的。”
老妇“哼”了一声,慢悠悠地道:“那是他的造化,人之慧傻生死,和这林中之兽全无分别,又有谁能做得了主了?”
龙少听出一丝哀戚之意,道:“老婆婆,你因何要帮着无常?”
“我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何必与你说?”
“因为落雁峰上的诸多冤魂,都在数落你的罪状。”龙少郑重地道,忆起诸同门的音容笑貌,心中越发郁愤,“若非你那数不尽的念卒封山,微知院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于情于理,我都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老妇摊开手掌,道:“就凭你?”两只大雕缓缓盘落,一左一右立于两侧。居高临下,气势非凡。
龙少忽有所悟,疑道:“这两只雕儿可是落雁峰所得?”
老妇呵呵笑道:“你眼神儿倒不错,落雁雕神骏非凡,比饕餮鸟好使。”
龙少骇异地瞧着两只大雕,想着众同门的飞骑皆是中毒而死,莫非下黑手的就是她?老妇“嘿嘿”冷笑,道:“毒几只雕儿,又有什么大不了?人也有死的时候,何况是雕?听我指点,它们能飞得更远呢!”
龙少想到众雕儿惨死,心中郁愤难言,唯一庆幸的是小弟还活着,道:“无常的‘大黑’也是你下的手?”
老妇道:“嘿嘿,那是当然,凡生者皆不为我所喜。”
龙少趁她说话之时,四顾扫视,并没见到那个胖子海,难道伏在暗处?双耳细细搜寻,却一点异响也没有。
老妇疑道:“你找我徒弟?”
龙少道:“他呆呆傻傻,不明世事,还能埋伏不成?”向几个房间看去,忽听龙潇惊呼一声,尖声喊道:“又是你,滚开!”烛台落地,骨碌碌地响,房间随即暗下来。
龙少心中骤紧,身随心动,一步跨到了门边。忽觉头顶一股恶臭扑至,十分的熟悉,便知是老妇的雕念卒,急忙矮身低头。尖锐的爪子险险擦过头皮,似冰水泼下,凉意直透脚底。屋顶上老婆子“咦”的一声惊呼,似骇于他的身法,力沉双掌,哗喇喇一阵,将屋顶拍出一个大洞。
瓦片噼里哐啷,摔了一地。龙少闪身进入屋子,便听龙潇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放开我,找死么?”
龙少忙奔至窗前,忽听振翅声响,数只饕餮鸟撞破窗纸涌进屋来。两三只冲撞过度,长喙戳进了木柱,再也挣扎不出;四五只撞在横梁上,摔得满地皆是黑色的浓汁。龙少忙展开身法,全力躲避,慌乱中撞落好几只念卒。
屋中昏暗,瞧不清桌椅分布,更不知饕餮鸟冲撞的痕迹,只转眼间,他的身上已有十几处的擦伤。估摸着前后门,拍出两大团火焰。啪啦啦两声响,将门扉撞成了飞落的焰木。
于此危急之时,脑中自然而然想起谢贤的训示,“若被围堵,脱困为要。无论如何,不可昏头恋战,不可死命杀敌,不可一再被围。”忙拂出十七八枚隐刃,杀开一条血路,接连两式轻身术,到了后院。饕餮鸟围上来的同时,猛听龙潇的声音自屋顶传来:“放我出去!”便见乾坤袋不住变形,袋口被海死死握住,提到了老妇的旁边。
老妇早已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瞅着龙少,道:“你若做个祭师,境界必不在老婆子之下。真真的是太可惜了。”
龙少“哼”了一声,急打出两枚十字刃,交叠成八向刃,将正面袭来的十余只念卒切得七零八落。耳中微闻呼啸之声,发自前院。随即仰头,便见一块巨大的石头撞过老妇的右腰,带出两条黑黢黢的毒蛇,先后落在草地之中。
扔出石头的正是苦行,见偷袭不成,慌忙跑了。老妇脸色倏变,回手一刀,淡蓝光芒映得屋顶亮堂堂的。蓝刃追着苦行屁股打去,险险擦身而过。
龙少担心她伤着苦行,忙喊道:“老婆婆,你放下她,我认你做师父就是。”
老妇怔了一怔,所有念卒都慢了下来。龙少见这话奏效,心中略慰,又道:“别说是师父,就是喊你娘也成,你放了她。”龙潇怒道:“五哥,你别乱认,我要杀了这臭婆娘。”
老妇蓦地拿起拐杖,狠狠地敲了乾坤袋一记,叱道:“嘴里不干不净,着实欠打。”龙潇“啊哟”痛叫,嘴里兀自骂道:“死婆娘,臭婆娘。”老妇又敲了她一记,便由着她乱骂,转头对龙少道:“喊娘?合着你无计可施,便想来哄老婆子开心了?”海木讷地大喊两声:“海,海。”
龙少道:“你管我哄不哄,只要你开心,能放开我小妹不就好了?”
老妇“哼”了一声,灰白的眼球半向着夜空,双耳一鼻微微翕动,随时注意着周遭的动静。郑重地道:“不过短短数日,你竟有了个小妹?感情倒也还不错?”
龙少听这话中醋意十足,想来必是孤单惯了,倒有些可怜,道:“这也寻常,很多人一见如故,见面就认兄弟拜姐妹,老婆婆多去市集走走就了然啦。”
老妇怒道:“老婆子独来独往惯了,还要你来操心?”手往前一带,两只念卒如箭离弦,倏忽即至。龙少吓了一跳,要想避开已是不及,长喙戳进左肩右肋,登时痛不可当。眼见又有念卒袭来,两手轻拍,身上的念卒便如烂泥一般摔打出去。急使一式天外飞仙,身子陡然拔起,瞥眼见老妇脑袋微抬,灰白的眼球显然是在瞧着自己。心中骇然,随手一枚隐刃打向老妇的脑袋。
叮的一声,隐刃撞上拐杖,带起一串儿红色的火花斜飞出去,切落了两只念卒。老妇侧过头,耳朵微动,显是听声辨位的功夫。
龙少落在屋檐上,心中骇然,又拂出两枚隐刃。几乎是在同时,只听叮叮两声,火花四溅,两枚隐刃同时被拐杖磕飞出去,老妇道:“哼哼,暗器可伤不了老婆子。”
龙少愈发骇然,想这老婆婆视力不好,听力却极佳,隐刃已占不了丝毫便宜。她行动不便,或许能以身法取胜。移形换影总共七式,式式玄妙,纵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总难以捉摸其行迹。
主意既定,掌中托起一团火来,道:“那就试试其他手段。”双眼紧盯老妇,迅速转着念头。
老妇冷冷笑道:“试试便试试。”
龙少不待她说完,身子掠上屋脊,一掌拍在了横梁之上。蓝火呼啸而下,啪啦啦一阵响,屋顶塌落,四人一起坠下。只听老妇惊呼一声,扭头看去,便见她双脚倒钩,眼见离着横梁只一指的距离,已够不着,她的身子却临空倒立,再也没有下坠之势。雕念卒飞下,将她的身子托起。
龙少心中纳罕,想着龙潇的安危,急使一式黄泉路远,身子急坠缓落,紧跟第一式,飞身而出,脑袋恰好撞正刚好落下的海。海闷哼一声,身子倒飞而出,不禁松开了乾坤袋。龙少一把抱住袋子,背部着地,被袋子里的龙潇沉沉一压,骨架也快散了。
瓦片灰尘跟着落下,视野为之一障。屋顶窸窸窣窣,却睁不开眼来,胡乱扯开了布袋,道:“小妹,快走。”龙潇呼吸粗重,手脚无力,道:“五哥,我只怕中诅咒啦,怎么办?”
龙少道:“别胡说。”随手拍出一股气劲,挥开了眼前的灰尘,急忙睁开眼来。哪知四周却黑漆漆的一片,一点亮光也无。心中大惊,忙摊手聚力,虽用了七八成的劲力,却只燃起了巴掌大的火团。火势渐弱,火光周围满是缭绕的黑气,稠而不散。火团飞出,立时消弭,又半点火光也见不着了。
忽觉肚子一痛,仰面摔出,脱口道:“谁?”龙潇跟着惊呼一声,虚弱地道:“放开我。”声音迅速远去。
龙少心中大急,忙跳起身来,正想循声追去,忽听头上窸窸窣窣,四方皆有“咝咝”声响起。登时又想到老妇倒挂横梁的一幕,难道她裤子里还伏着蛇念卒?瞧那些念卒的身子无不腐烂,与正常肌肤接触,难道无碍?又想起老妇头顶蠕动的暗影,心中一阵恶心刺挠。
“咝咝”声越来越近,似有数条毒蛇爬下。龙少估摸着方位,以隐刃招呼。双耳细听动静,“咝咝”声方位变换,却似一条没少。忽地想到,定是老妇的感知力在作怪,是她一直控制着蛇念卒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