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她露脸,为什么非得挑一个外人比自己同门还多的时候?既然要在师门树立威信,以作品见真章不是更好?嘴再厉害,你们也不是说相声的啊!”
三年前苏旻信拜师时什么刀光剑影没见过,星禾这点幺蛾子还真不被她放在眼里。
当初大师兄力排众议她才有见到斐翰的机会,今天她受人之托一定会把沈瑾保护好。
她观察了一下午,觉得沈瑾这人活得不容易,肉包子一个哪条狗见了都想咬一口。
比如此刻,自己给她撑腰,她在桌子下面偷偷拽衣袖,苏旻信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才没翻脸。
星禾笑容微苦:“是我心急考虑不周,让小师妹为难,也让别人看笑话了。我这就去向师父请罚。”
“小师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师姐也是为了你好,你好歹说几个字,个人对艺术的理解不同,哪有对错之分,你这样拉着外人打压自己人是何居心?”
星移跟星禾关系最好,沈瑾入门前她是千一最小的弟子,平日里大家都以小师妹称呼,久而久之她就以为自己一定能继承师父的衣钵。
结果沈瑾一入门就被官宣成关门弟子,无异于抢了她的名分,让她从万众宠爱泯然众人。
因此星移一看沈瑾不吱声,便认定了这人没有真才实学。
苏旻信还要开口,被沈瑾拦住:“口舌之争没有意义,你们说的规矩从来没人跟我说过,不过既然起了头,就干脆比一场。入门有先后,题目由你们来出。”
斗画?!
众人均是一怔,本来只是话赶话,纷纷向星禾看去。
同门较技是切磋,可有外人旁观意义完全不同,按照旧时的说法是挑战,如果星禾落败就要放弃大师姐的名号,甚至严重的会被师父取消衣钵传人的身份。
星禾面色转冷,把面前的茶杯一推:“我说小师妹怎么对我爱理不理,原来还有后手。”
沈瑾不了解内情,但苏旻信对这些事却十分清楚:“不是你咄咄逼人,她会还击吗?只许你一再挑衅,人家不说是错,说一句就成了阴险小人,两头堵吗你!”
火药味十足,星斗想劝也无从开口,只能拿出手机打算给师父打电话,却被星移眼尖发现,一把抢了过去:“二师姐,这点小事你就别惊扰师父了。大师姐多年钻研,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半吊子?”
沈瑾起身走到星禾面前:“要比就痛快点,不比我就回去了!”
星禾想在气势上压人一头,先给她个下马威,然后再用实力说话,没想到对方并不接招。
此时逼到面前,只能点头:“你入门时间短,笔力不济也正常,咱们不画大轴,只画一方尺。”
“题目。”
“时雨。”
宣纸铺开,笔墨就绪。
苏旻信拽过星斗,她看出来了千一门下除了这人还算公正,其他人都偏向大师姐。
自己学的是大字,对那种打机锋的东西实在不擅长,也没有大师兄涉猎广泛,所以这个题目究竟是什么意思,得找个明白人给沈瑾解疑。
星斗低声道:“时雨是常见的四景之一,但春花秋月冬雪都有具体的形象,唯有雨最难落笔。”
沈瑾有一些猜测:“难在什么地方?是踏花归去马蹄香那种吗?”
星斗摇头:“那倒不是,这题目就要让你画雨,但问题是怎么画。雨丝极细难以控制,着墨太浓意境就全破坏了,落笔太轻布景太重,又无法突出主题。”
星移见状讥讽道:“连题目都听不懂,也敢出来显?”
沈瑾没接茬,她一进入工作状态自动屏蔽外界干扰。
星禾出题时已经想好如何构图,余光留意沈瑾环臂良久没有动作,嘴角上扬。
早知如此,她应该在师父面前发难,让师父看清楚关门弟子蠢笨如牛。
过了一会儿,沈瑾偏头跟陆天麟耳语几句,后者去而复返拿了一碗石蜡回来。
星移冷哼:“故弄玄虚!”
星禾先是画出一个荷叶的雏形,见沈瑾也动手了立刻抬头,两人在同一张条桌上作画,距离不到三米,沈瑾拿着蜡块在碗边缘刮了几下,随即在宣纸上滑动,动作飞快毫无停顿。
她在做什么?
星禾分神之际,一滴余墨落下,在荷叶上留下一处墨点,身边立刻响起同门疑惑的嘶嘶声。
该死的!这种疏忽她已经多年没有过,换做平时她肯定要重画,但斗画时刻重来一遍,无异于将自己摆在基本功不好的位置上,她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连忙沉下心来,专注作画,笔锋一带又添了几笔上去。
但星禾没想到的是星移拦下星斗,苏旻信却抓住机会溜出去给斐翰打电话。
千一听说两人斗画不悦溢于言表,拿了披肩便同斐翰一起赶了过来,正好两人同时完成。
“你们二人跟我回去!”
千一看也没看,沈瑾走到她身边,星禾却一步没动:“师父,此事因我而起,待会儿我自去领罚,这是小师妹拜师后第一次动笔,听说小师妹的画风与我等不同,大家都想一窥究竟。”
外人听着滴水不漏,但千一却听出言外之意,星禾是在逼她当场点评。
如果她说沈瑾画的好,那也不是她教的,如果她说不好,就是沈瑾比不过星禾。
一句话把她推上悬崖,是维持公正还是维护自己的名誉,千一凝视星禾,自己小看她了。
千一来到桌前:“你的画还没完成吧?”
沈瑾拿起宣纸走到门外,冷风将宣纸吹起的瞬间,她将一碟墨汁泼向纸面!
瞬间宣纸吸入墨汁,黑色渲染大半纸面,石蜡描摹过的宣纸不着墨色,呈现出一副雨丝落入香炉的场景,浓墨重彩中青烟缭绕倒影斜窕。
“好!别具一格,功力深厚!”斐翰第一个叫好,对千一笑到:“她要不是你的弟子,我都想动手抢人了!”
好苗子谁都喜欢,最触动他的就是那种通透沉稳的心性。
相比之下,星禾中规中矩的新雨清荷一点不出彩,其他人看了一眼也就罢了。
“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虽然不是我教出来的,但这等心性无论学什么都会有所成就。”
千一不居功,但也没给星禾找回颜面的余地,这么一说其他人都听明白了。
星禾这是妒忌啊!她跟在千一身边二十年,比不上一个入门几天的小师妹,眼看大师要将衣钵传给沈瑾,她心生毒计在同门面前败坏人家的名誉。
察觉众人看她目光有异,星禾横眉冷眼质问道:“斗画,斗得是画工、画意、画魂,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