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凌乱的过去宛如层叠的乱麻被一一分拣理清,隐藏几十年的厉萧清浮出水面。
但梅方早已无法追究,因为两年前厉萧清死于那场席卷欧洲的超级流感。
高烧近半个月,多处器官受损,两眼接近全盲,手指无法伸直,死相无比惨烈。
方渌伸手抿去姐姐的眼泪:“姐,我的事以后再谈,你先给沈老医治吧!他与方家内斗无关!”
梅方点点头,挑眉略打量了一番陆天麟等人没有阻止,便拿出随身的针包摊开,摸出七根最细的捏在手里,她下针飞快,方乾没看清楚她的动作,银针全部刺入沈亨头部。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梅方素手微张收回银针,以独门手法在沈亨手臂内侧压指。
可是,以往百试百灵的醒神针法这次却一败涂地。
病床上的沈亨没有任何反应,监护仪的显示屏上体温、血压一切如旧。
她的针法竟然失效了?!
电光石火间,方乾顿觉不妙,连忙按铃叫人将沈亨推去做脑CT。
结果如他所料,原本聚集在脑部的寄生虫竟然分散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分布到全身。
而且那些寄生虫的活跃程度远胜之前!
方乾一把揪住梅方的衣襟怒火飙升:“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个小肚鸡肠的毒妇!”
方渌想拦也拦不住,他刚一伸出双手就被方乾拨到一旁,急得满头大汗:“有话慢慢说,别、别动手,我姐姐她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沈老的病状三个月前我刚刚仔细问过一次,几年前他就常常头疼,但身体其他地方从未有不舒服,这么久没动一步的虫群,怎么就突然搬家了?肯定是她有问题!”
陆天麟阴沉着脸,他的想法与方乾基本一致,但这里面还有一处说不通。
楚卫恺治好了方渌,肯定也懂医,刚刚他一直留意着楚二爷的神色,见他脸色几番变幻最后归于静寂,估计他对梅方是放下了,他没拦着足以证明梅方的针灸没又问题。
那么问题肯定出在无名寄生虫本身!
梅方推开方乾,她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保养得当,常年练习古武术颇有几分内劲。
“我以秘籍担保,针法绝对没问题,这虫散得这么巧,只怕不是普通的寄生虫,而是蛊!”
方乾怒极反笑,从地上爬起身:“好啊,你跟我玩巫医不分家是吧?再来啊,你要怎么治?焚香、沐浴、杀牲、祭祀?用不用我现在到花鸟鱼市弄两个百年老王八,卸了壳子给你扔着玩!”
梅方冷淡一瞥:“一次失败就让你跳脚如斯,口口声声方家家训,你把‘沉稳镇静’置于何地?难怪方家近些年来愈发不济,一窝江湖郎中也学人家上市骗钱。不信便罢了,这蛊又不是我下的,我凭白替人受过?左右你们找不到母虫,他至多还有十天可活!渌渌,我们走!”
一卷针包便要离开,却被一直没出声的楚卫恺拦住去路。
“仇字一去,恩也不必报了吗?”
梅方抿唇,哑着嗓子道:“你是何意?”
楚卫恺眼角微凝:“三十年前你曾经错诊一人,被扣在簧蛇岭五十里的断舌绝壁等死,后被虞漪用百斤黄金赎回,当初你曾许诺以后无偿听她差遣。
虞漪便是沈瑾的师父千一,救命之恩她下到黄泉无法向你追讨,你自己难道也忘了?”
梅方如遭雷击,这是她成名之后行医生涯中绝无仅有的一次,被她引以为耻从不对外人说。
他如何得知?!
楚卫恺淡到:“我如何知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问为人对得起良知。”
梅方沉默许久。
“我曾经古籍上看到过这种邪术,据记载母虫与子虫不能相隔太远,下在至亲身上的母子蛊,通常将母虫下在年轻人身上,母虫以活肉血食为餐日益壮大,偶尔离开宿主哺育子虫。”
陆天麟蹙眉:“距离太远会怎样?”
梅方神情不安:“轻则子虫死亡,宿主大病一场,重则双宿主都会丧命,具体要看当初培养蛊母的人下的是怎样的咒。”
“那破解之法呢!”方乾以前只把太爷爷和爷爷所说的当成传说,但现在他比谁都认真。
“引到旁人身上,但说来简单,落到实处却是极难。母虫食血早已杨养刁胃口,除非引血之人对它有强烈吸引,不然它不会轻易更换宿主。”
“怎样引血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年轻健康,转移到身上,至少可以比沈亨支撑的时间长。
“饵药丹丸,内服外敷,最快十天就能见效!”
梅方看出陆天麟动念,立刻劝道:“母子蛊不能合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母虫很可能就在沈瑾身上,你引血救人,可曾想过后果?!而且至亲引血的效果最好,沈亨有两个亲生女,轮也轮不到你去冒险!”
陆天麟拿出手机,沈亨的病情不能拖延,他必须马上把沈瑾接回来,看来只能退赛了!
可是电话却始终无法接通。
君印的电话却在此时打了进来:“老大,大嫂的船在北极圈遭遇暴风雪,失去联系了!”
科考船被坚冰围困终于一动不能动了。
沈瑾等人围着保暖服挤在甲板上向远处看去,天地苍茫肃杀。
看了没两分钟就被多伦哄回舱房:“有什么好看的!银色死神在海面上要来收割灵魂了!从现在起每天只供电两小时,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别没事出来瞎转!不要被雪妖选中!”
顾蓁咋舌,拉着沈瑾暗暗吐槽:“还雪妖,他怎么不说这片海域有赛壬用歌声引人翻船?”
察觉到身后不满的视线,沈瑾连忙拉住顾蓁向舱房走去,小声道:“别乱说话,海上有海上的规矩,绝对不能说‘翻’!”
她以前采风去过不少地方,知道有些水手对古老的传说无比虔诚。
现在他们刚刚被困,那些人还没想起,但时间久了,谁知道他们会把被困算在哪个头上?
愚昧,向来都与自诩正义如影随形。
而此时,吕絮鸿敲开了船长室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