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虚构在与演讲的潮流搏弈,严重地感到了不自量力,几乎溺水,返身上岸,回到妈妈身边,他才看到曙光。不管雄辩有多大气势,忽悠看起来有多真实,在时间面前,很有可能只是一根枯藤。有五言绝句为证:无根萍上路,唾沫架长虹。粉饰金银面,枯藤载雪空。
他认清了辩语的本质,思量三个来月,作了以上那首关于话的现代诗《在话语面前的态度》。他告诉妈妈,是妈妈的朴素言行,让他有了诗的灵感。
“走,和妈妈一起到菜园子里去。那里也有很多的诗。”妈妈非常高兴,拉着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带他到水田捉泥鳅,到山塘游泳,到林子里取磨菇,到山顶望远。
他感到了温馨如潮。心想,这是妈妈酝酿的生活气氛,令他感觉回到襁褓中,又开始重新成长。“这是可以的。”他脱口而出。又心领神会的暗想,是的,假如你不会写诗,只要你的心融入自然,那么,你只要记录就可以了。比如,“一片蛙声”,这就是诗的语言。哦,白菜是诗,黄瓜会告诉你写,──参差鲜嫩黄瓜。他已沉浸在诗的梦幻中。
“什么可以?”妈妈问。
他和盘托出原委,说,感觉自己变小了,好象又在吃妈妈的奶水。又说,在妈妈身边,总能感受善的温馨,善的力量,亲。他想,若重新生长一次,定要背诵好多好多诗词。其实,现在就可以。他跃跃欲试,准备和白菜一起流淌唐诗的韵律。
妈妈笑得很灿烂,说,真的可以。真的可以重新哺育你好几次。谁叫我是你妈妈呢?那我就把你从歧路上拉回来,算是重生,也叫打造一个新的你吧。妈妈哈哈大笑后,说,我养了好几个儿子,一个植树造林的儿子,一个写诗的儿子,还有一个陪妈妈开心的儿子。我赚了呀。
他说,妈妈英明。妈妈美丽。妈妈,您是个天才的妈妈,把我分成好几个。说完,又问,为何我不是一个懂得生活的儿子呢?
妈妈说,你还算是个明白人。
妈妈唱起了少女时期的歌谣,好象回到了二十几岁的豆蔻年华。
从家到菜园子,有一段二十来米长的小路,他非常熟悉,往时,路的两旁草儿青青,路中间很干净。这条小路为他家专属。路上的故事,形式上,与千千万万的家庭相似,却有点质的不同。这点不同非常珍贵而难得。
“不对呀?妈妈,我感觉与这条熟悉的小路有丁点儿陌生了。”他说。
“怎么了?”妈妈问。
“不知道。”他边说边推开菜园子的竹帘门。然后说,“感觉有哪儿不对。”
“才一个月没回家,就有什么不对的了。”妈妈嘀咕道。
站在菜园子里,回头,他望了望这块异常熟悉的空间,问妈妈:“妈妈,这堆新削的小草皮干嘛不挑出去?留在这里,与愿违吧?”
妈妈说:“不是等你来挑。这你就不懂了吧?草也有生命,贪肥,它长错了地方,蔓延到我菜地里来了。可是,我不能一除了之,要让草回到草的生长位置。如此,谐也。本打算,今天傍晚,我和你爸来移栽这堆小草到对门山上去。去冬,那山岗起了一场小山火,火烧处,一下雨就露出黄土。那儿才是树木草儿生长的地方。明白吗?”又说,“这也是我半个月来,才悟出的道理。这个道理,开始,我觉得很新鲜,后来,跟你爸爸商量,你爸爸笑我傻。但是,我仍然坚持,不知你爸爸是怎么想通的,竟然赞同了,还说我能从自然界悟出人的道理。喂,儿子,我是不是一个农民哲学博士?”
他“哦了”一声说:“草有草的地理位置,人有人的人生位置。都不能错位。”又惊问,“妈妈,您说您是博士?让我想想,草有生命,人有生命。这都是自然生命。嗯,对了,您站在大自然的角度思考,领悟到上帝创造了人,把人放在更广阔的自然里生存,从而珍惜所有的生命。移栽小草,有言,有行。哦,这是善,这是智慧。博士也没有您如此开阔的思维。妈妈,您相当信任博士这个职位。”
妈妈很满意。作为母亲,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健康快乐。可能,别人家的母亲有更高的要求,──成龙成凰之类的。但是,她只想做个合格的母亲,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也不赞同“母以子贵”的说法。母亲做好母亲,儿子做好儿子。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平常,就这样带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到菜园子里,看着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的菜,心怀欢欣而快乐。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也许,别人不这么看。随她们去吧。
谁不望子成龙?可是,有“望”就能“成”?果真能望成,那么,到处都是龙,谁来种地?再说,全都是龙和凤,龙凤还珍贵吗?说实在话,龙不是“望”出来的。犹如“大富大贵在于天”。也就是说,“小富小贵”倒是可以努力为之。有了如此之认识,别的不敢保证,至少忧郁症发生的概率会呈直线下降。呵呵,可能还为医学作了绵薄的贡献。
他猛然惊醒,好一个“不能一除了之”,言行协调,富含移动的智慧,殊哉,惊哉。
妈妈又说,小草如娃,爱乱跑,得抱回去呀。
这是爱,无与伦比。这是朴素,善如水。
他仰面朝天,恍惚看见了惜生,目睹了善,明白了菩萨心肠。他又似在寻找自己的人生位置,跟上妈妈的节奏说:“人亦同。”
妈妈说:“宽容当该如此。说话可不能忘了实质行动。是人也好,生物也罢,错了,就要纠正,纠正有自纠,有他纠。人贵在自觉。草非人,于是,我和你爸爸打算让它们回归自己的地理位置。是草就要回归到草的位置,利于发挥草的作用。错位,可不行。草不能长在葱里面。当然,葱也能到辣椒地里里去。否则,都影响了生长。对不对?”
他说:“对头。妈妈您比常人更有智慧,在小处行善,其实,是了不起的素养。妈妈您有生态心思。我爱您,了不起的妈妈。”据此,虚构想起了散文和诗。对头,诗是诗,散文是散文。诗跑进散文园地,或者说,散文去占领诗的阵地,皆错位。把散文排成诗行,就是诗了?非也。诗可是文学之巅,不能降级。自此,虚构对诗算是有了自己的认识。
妈妈说:“看看大自然,听听大自然的声音,这里头有上帝的暗示,有心者,可接福也。从自然的昭示中,你会领悟好多做人的道理。比如,草有草的作用,它和森林一样,也在制造氧气,美化地球村。别看不起小草。需要时,求;不要时,弃。很不地道。今天,我把这划作一条底线,请你守住。儿啊,是草就在草的位置,就做草的事,扎扎实实发挥好草的作用,也非常了不起。影响或打搅他人,都不道德。比如,你爱上一位姑娘,交心之后,她仍然不接受你,你就不能再去打搅她。她不选择你,是她的权力。尊重一个不爱你的姑娘,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你上次回家,给我看你写的一首诗,我只记得诗的最后一小节──,呈示失败,不只是担当,更是铁汉的起点。写得好,男人就当如此。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担当。妈妈算是放心了。”
虚构又豁然开朗了,脚印也相当轻快,答应了妈妈,并致以一个少先队礼。他看着妈妈,心里说,妈妈真年轻漂亮。随即,挨近妈妈摘乌红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