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秦老战普世;为寻断手胖屠与宝箱,丞相差人花田村。
巨鹿国东南小陲有个叫花田的村庄,这座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隐匿群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数百年,村里长者会在小孩的聒噪声中打趣的讲到,孩子们别闹,雷皇神不喜欢调皮的娃儿。孩子们可不听,反而继续问,雷皇神是谁?老人便讲,雷皇神可是咱们村的守护神,相传许多年前,玉帝左右胁侍,雷皇神与魔礼青比试神力之时,看客魔礼寿擂外放蛇使贱,缠住了占领上风的雷神,雷皇神因此恍惚,将本该击中魔礼青的拳头,打在了群山片野之中,方才开辟出这块平地。而后无双战狮一分为二,祸乱人间,雷皇神领帅旗,携三十五位雷将,率二十万天兵镇压,大战十日后,两头无双战狮败于蓬莱仙岛,被玉帝关押。雷皇神凯旋,回天途中,见附近百姓家园尽毁,民不聊生,于是向魔礼青借来细颈瓶一只,将饱受苦难的凡人装进仙瓶,扔向前些日子打出的平地里,才有了今天的村子。
这里的村子很美,犹如花都,每当夜幕降临,鲜艳如唇的花瓣总会飘满整个村子。月亮升上了雷神之峰,一座他们那儿最高的大山。在那里,赋有诗意的明月会在溪水流满整个田园时,褪去掉略带灰斑的妆容并把自己变成一颗洁白的珍珠,然后亭亭玉立在破鞘而出的雷神之峰上。
山路铺着青石,月光洒在上面仿佛是镀了一层寒霜,走起路来滑溜溜的倒也轻快。忽然,一盏明亮的灯笼摇曳在小路上,照亮两旁青绿的松树,小路直达花田村某处三合院,那位打着灯笼的古稀老者便是守山人陈老头,陈老打着灯笼,面黄肌瘦,走路时三步一停歇,花了半柱香的功夫,方才走完最后五十丈。
陈老进院,推门而入,摸黑寻得打火石,油灯亮起来却是混黄一片,仿佛隔着糙纸看世界。屋子毫无多余摆设,一张方桌两条凳,三幅对联四榻床,床头那副对联写:犬神大将辞岁去;天蓬元帅迎春来。陈老找到那副对联,下坐后拿拐杖往地上杵了两声。他喊:“狗娃,猪娃,你们人呢?”话音未落,一股寒风传出帘子。这时,陈老听见有人在旁边讲:“都在桌子上放着呢!”
陈老慌将灯光移去,看见自家仆妖趴在桌案上,他朝那儿喊了好几声两头仆妖也不答应,陈老急了,就说:“嘿!两个兔崽子,你们干嘛呢?”说罢后脊发凉,仿佛脖子边伸过来一把钢刀!陈老看清了,他颤抖着油灯,望见一只狗头与猪头张嘴吐舌的,像是放在了上面。
“啊?”
老头着实吓了一跳,枯黄的脸颊忽然卡白,仿佛半截身子埋进了棺材。陈老二话不说想往外面跑,却被帘子里伸出的一只脚绊倒,重心失稳后往自家泥巴地狠狠的栽了一个跟头。那时帘子里的人悄悄走出来,陈老抬头一见,发现他象脸虎躯,孔武有力,三下五除二便把地上‘吃土’的老头抓在手里,陈老吓坏了,变成一棵干瘦的枯木。那人瞧见摇了摇头,把脸贴过来讲:“认识我么?”
陈老喏喏道:“不认识!而且你们是谁,怎在我家?”讲话之时,嘴里还咬着一团黄土。
壮士名叫海中庭,是村子的屠猪大户,老头听过庖丁解牛的故事,自然对这号屠夫忌惮。不过海中庭并未自报家门,而是同娇妻翠林架着他走进屋子。三人扶案坐定,唯心神不宁的陈老还嚼着泥巴,那是刚才跌倒时不幸吃进嘴里的。屠夫回过头来看着他满口黄泥,故意在灯光下讪笑道:“呦,还有心思吃夜宵呢?”陈老知他调侃自己,故苦笑一声:“唉……没米下锅,穷的吃土啊!不瞒壮士笑话,您也看见了,家里贫穷见底,的确是个无财无宝的穷光蛋,还烦您高抬贵手,放了我这根老木头吧。”说罢,海中庭果真放了他,陈老将走,却又拦住,问他时,先同身旁的翠林使了个眼色,那女者便从身后慌忙提出一袋包裹。
“慌什么,贵人来访,你就没点待客之道么?”海中庭说着,同时将包裹放到桌案上。
老头听他讲完,指着后院的荒山苦笑:“言重了言重了,鄙人不过山脚下种田务农的草民而已,哪值得贵人您登门拜访呢,不过有些要紧的事得赶快离开罢了。”讲完,陈老想跑,却被海中庭蛮力拉回,完了又被夫妻二人夹在中间,这个时候屠夫就拍着他的肩膀说。
“来来来,先别急着走,看看袋子里装的什么。”老头不听,掩面道:“不看了不看了,真有事儿,得先走!”海屠夫怒了,大喝道:“给老子打开!”老头猛的一震,好似虎口下的绵羊,只见他乖乖坐回,颤颤巍巍的打开纸包后,却发现里面装着一团鲜红的血肉!
“这,这是?”陈老急问。
海屠夫道:“财家饲养的肥猪,午屠未剖,装袋时清皮质去油脂,只留精肉三分鲜血七分!”
“干什么的?”陈老问。
“送你的!”屠夫说。
陈老再问:“真的?”
屠夫说:“真的!”
陈老也许是穷怕了,他搓着手想要收下礼物,得手后却又将袋子推的远远的,仿佛这东西烫手。
屠夫问:“何意?”
陈老站起来,指着这一摊血肉讲。
“哎呀,花田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海屠夫杀的可都是财家大院的肉猪啊!乡亲们都讲,财家的猪,吃的甚?大米,面条,鲍鱼,鸡蛋和燕窝,尽吃的这!这是给猪吃的吗,不是,这是给人吃的,可一般人闻不见也吃不起,但财家吃得起,财家的猪吃的起!”
海屠夫乐了,他和财家沾亲,故能低进高卖,赚足了油水,财家更是奇怪,散养的肉猪除了海中庭,一律禁止外卖。故整个花田村除了财家,这二号富庶,自然归海中庭所有。
海中庭将袋子推了过去,又拿出一袋闪亮的黄金摆在光秃秃的桌子上,陈老看着黄金咽了一口口水,屠夫瞧见,搭着他的肩膀劝说:“老陈啊,您别生气,财家糟蹋粮食,可猪不会糟蹋粮食啊,猪崽子们只管吃吃吃,过年就咔嚓一刀。您瞧瞧,从它们身上割下的肉,多鲜多嫩啊!保您一口下去,能尝出鸡蛋,鱼翅还有燕窝的味儿来。您要不见外,就收下,收下吧!”
陈老听进去了,他想把手抬起来使劲往自己身上刨金子,若真是那样一定非常奇怪,好似拿着瓢壶在井里捞月。无功不受禄,他犹豫着二人来意,思考要不要收下这些,假如收下呢?三日之后便是自个儿诞辰,收下这些做顿大餐贺生岂不美哉?陈老犹豫良久,最终决定收下,却在拿袋子和黄金时,被旁边的翠林夺了去。翠林拿着袋子塞进老头怀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一个大老爷们还磨磨唧唧的?来,听我的,拿着!”
陈老懵了,他看着袋子与黄金飞到自个儿手中时,仿佛得到了金山银山,他捧着袋子和黄金看了看旁侧的女人,但见她身材消瘦眉清目秀,颇具几分倾国倾城的姿色,只可惜眼尖眉翘,生了个克夫的容貌!陈老默默念道:嗨,虚惊一场!我以为这娘们要和我抢呢,原来是强行塞给我,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不是我自愿收下的,不是我自愿收下的!”
老头子抱着黄金笑出了声,海屠夫趁机问道。
“满意否?”
陈老笑笑,轻声讲。
“满意,满意!”
海屠夫再讲。
“那,托您办件事儿。”
话音未落,陈老的脸忽然黑了下来,翠林瞧见,嚷嚷道。
“嘿~你这老头,拿钱不办事啊?”
陈老抱紧金子慌忙讲道:“嘘!小声点,我可没说不答应!”
海屠夫将翠林拉到身旁,呵斥她休要放肆,然后再问陈老。“得罪了,这样做虽然有些唐突,但您总能接受吧。”陈老却说:“还行,就你杀我狗这事儿有点不能接受。”
屠夫笑说:“回头给你买一只大的。”
陈老说:“行行行,你讲你的事吧。”
“好!”海中庭接着讲:“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您别看我身材魁梧,力比悍牛,可到底是血肉之躯,暗箭难防。村子里屠猪的宰户得有十几家吧,前些日子李屠被杀死因不明,刘屠溺水而亡死因不明,前前后后发生的恶事皆出自宰户家里,村子闹开了花,说什么猪妖复仇,灭光屠夫,流言传开半月后都没人敢杀猪了,你说我这生意还怎么做?我爹说这是报应,畜血不该沾太多,本人倒不信这些,直到……”
陈老听得有些入神了,他靠近了问:“直到什么?”
海屠夫说:“直到近日噩梦缠身,梦里一头猪妖将我掏心剜肺,还将我的双手宰了去,在那儿生吃硬嚼!”
“有这事儿?”
“有这事儿!”
陈老摇摇头,说:“这可就麻烦了。”
海屠夫说:“是啊,所以我想请你……”
陈老继续摇着头,还把金子推了过去:“没用的,这事儿我帮不了。”
屠夫见到并不甘心,冷笑着将推过来的金子还回,他说:“您帮不了,可您藏在雷神之峰里,那个叫做道法自然的箱子呢?”
道法自然?这不是历任守山人才知道的事吗?海中庭既然问了,想必也知道一二,如今找上门来索要箱子,自己该如何应付?前守山人曾告诉陈老,箱子里锁着一头妖魔,妖魔被困其中,使尽浑身解数不得出,为获自由,它才讨好村民,给他们排忧解难,算命祈福,什么病,什么祸,怎么避,如何解,事无巨细皆为村民解答,俨然一副百问先知模样,只可惜这是假的,妖魔欺骗村民,是要他们打开箱子!
“后来呢,箱子打开了没?”海中庭问到。
陈老说:“没有!”
“为什么?”
“因为没钥匙!”
海中庭说:“你骗我,这事儿,一定没这么简单!”
陈老说:“就这么简单,作为守山人,我们的职责便是看护箱子,而钥匙并不在凡间!”
海中庭慌了,他说:“不可能,我问你,箱子还在不在雷神之峰,我要去找它!”
陈老说:“雷神之峰是聚仙之地,放那里能镇妖魔,箱子搁在那儿三百年了,尚未移动。”讲完,海中庭抱怨道:“浪费时间!”说罢招呼上翠林,向门外走去,眼看走出院子了,却被赶来的陈老拉住,海中庭回头道:“拦我做甚,不就一只狗么,改天送你一只便是!”哪知陈老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拉着屠夫劝说道:“胖子啊,千万别去,箱子里关着的可不是什么善物!
“此话怎讲?”
陈老扶二人进屋,细说道:“箱子里关着的,可是个吃人的妖怪啊!若不是王起星君倾力相助,俺们村儿,可都被他吃光啦!”
“啥~?老头子你慢点讲,这究竟怎么一回事?”翠林问到。陈老双手一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说:“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不知死活,今天我就把箱子的来历统统告诉你们吧!”于是,守山人陈老头便将花田村与箱子的干系,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你们知道雷神之峰吗?那是花田村的禁地,三百年前……
相传雷皇神大败无双战狮以后,蓬莱仙岛的居民颇受战事连累,死伤无数家园尽毁,许多躺在地上垂死的凡人,皆在冰冷的寒夜哀嚎数日,方才在日出之前悄无声息的死去。数日之后,尸体腐烂,隔着一千多里都能闻见尸臭。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蓬莱仙岛的百姓尚未从神魔大战的阴影中熬过,在外修行的金身蝗妖,却在吹东南风时顺着闻见这味儿!那蝗虫妖怪早已百年无食,腹中饥饿难耐,此时闻见烂肉味儿哪能不动念头?于是在乌云蔽月,极阴极寒之夜,突然破了蚕蛹,化作一团黑气飞来!
那时岛内仅剩老弱病残,他们把冻硬在荒郊野外的尸体统统搬进破庙,如此防范瘟疫,与即将到来的妖怪。然蝗虫妖怪甚是贪心,不肯食死物,只追着那有气儿的活物!妖怪胃口极大,生吞了许多活人,肚子撑得好比江面的渔船,怕再吃些下去只得收了翅膀爬着回家。蝗虫妖怪日落后离去,但次日会再来,故太阳第二次升起时蓬莱仙岛再无存活的凡人!他们无力远走,只得坐以待毙,就在众人等待死亡之时,那个夜晚,却出现了转机!
遮住月亮的那朵乌云,在劈出一道闪电后忽然钻出一头俊俏的天马,马背上骑着位少年,少年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只可惜额头上有个‘王’字胎记,为他的颜值大打折扣。那夜少年下马,至庙宇,推门径入其中,趁着月色,望见岛民皆在此入睡,故拍拍身间的灰尘,找了个空地儿倒头大睡。须臾,少年醒来,抬头远望四周,只觉庙内空气冷清死静,甚至落针可听,少年想诺大的房子睡着无数个人,却没有丁点儿鼾声?
何至于此?原来庙内无一活人!
少年大惊,连滚带爬拿出偷来的战斧防身,四周安安静静,少年不敢久留,便到草棚那斩断缰绳策马急走!然不出十步,便被百十来个岛民,用连着的人墙止住。岛民打着破灯笼,望见少年器宇轩昂仪表堂堂,手握仙兵,胯下天马,再看额头,刻着金光‘王’字,还以为他是下凡的好神仙,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夜,绝望的岛民拽着少年不肯放行,少年执拗不过,遂下马打听,原来是众民识错了人,误将少年当成了大罗神仙。
少年名叫王起,也曾是天宫的捧青星君——捧着青草喂马的星君。何故下凡呢,是因为前些日子弼马温捅了篓子,将牧场里的天马放到了凌霄大殿!如此诸神大乱,他便趁此机会与自己最爱的一匹骏马下凡,却不想路过此岛时,被当做了下凡的神仙。
闻者痛,见者泪,岛民讲完自己的苦难后,少年高举雷神之斧,势必横扫荆棘,为他们斩妖除魔!次日拂晓,妖怪再临,少年逃之夭夭,岛民赶紧将其抓回。
蝗虫怪道:“来者何人?”
骑虎难下,少年道:“天宫捧青星君!”
说罢,蝗虫妖怪哈哈大笑:“我当谁呢,原来是个喂马的!”那一战蝗虫怪率先动手,少年斗不过,将败之际,忆起雷皇神的坐骑还是自己挑选的呢!于是双膝着地,拿额头猛磕青石,嘴里念着雷皇圣恩,天降法宝救吾性命。
不巧雷皇神听见此话,因念旧情,故帮了他一把,时值增长天王魔礼青领兵巡逻,路过南天门时,雷皇神将他叫了去,魔礼青问,甚事?雷皇神说,借天王宝剑一用。魔礼青随即拔出腰间青锋剑,青锋剑顿时寒芒四射,杀气十足,雷皇神叫他指着脚下仙云,魔礼青便指着脚下仙云。
魔礼青问:“好剑否?”
雷皇神道:“好剑,好剑,绝世好剑!”
魔礼青再讲:“这不是最好,最好的是青锋剑剑锋!”
魔礼青话音未落,雷皇神突然用两根手指折断青锋剑剑锋,魔礼青大吃一惊,叫他别扔下去,雷皇神便给扔了下去!
那时王起已磕得头破血流,孤零零倒在了地上,他觉得堂堂雷部第一大将军,怎可能在乎自己的生死?想来实属可笑,既然等不着奇迹那就任由妖精宰割吧,然而就在他绝望时一把青锋钢刀从天而降,直直地插到他面前!
情况出现转机,少年起身拔剑,握着剑柄使尽浑身解数却又纹丝不动,雷皇神看见便在天上喊。
“想活命么?”
少年说:“想活,想活!”
雷皇神又道:“那好!说,你是个贼!”
少年仰天大喊:“我是个贼,偷天换日的贼!”
众人唏嘘,宝剑却微微拔出一寸。
雷皇神再喊:“窃去甚物?”
少年喊:“一把战斧,一匹天马!”
雷皇神接着问:“还想活命么?”
“想活,想活,还想活!”
“想活命?那就把衣裤全脱了去!”
少年王起脱的一干二净,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当他赤身裸体再拔宝剑之时,一道金光钻出土地,青锋剑“嗖”的一声乖乖落入少年手中,虫妖惊见青锋宝剑已被拔出,天上又有大罗神仙相助,随即打了个滚儿化作一团黑烟仓惶逃去,不料慢人一步,被宝剑破了金身。少年将其杀死,蝗虫怪现出原形。众人得救,纷纷跪在地上磕头大谢雷皇神,妖尸被村民扔进烈火焚烧,不料魅妖窜出,对虫妖使了个回魂的法术,那燃烧在火堆的巨型蝗虫,突然猛扑翅膀带着一团火球飞将出来,岛民惊慌不已,雷皇神再次出手相救,从南天门扔下一只宝箱锁住妖魔元神,救了众生。再后来,雷皇神手握细颈宝瓶,将众岛民与少年收入其中,随手丢到前些日子拿拳头打出的平原里。
陈老讲罢,昏暗的房间鸦雀无声,原来雷神之峰里的箱子装着祸害百姓的蝗虫妖怪?海中庭知晓后依旧不顾阻拦,执意寻找箱子;二人出门却被陈老拦着,海中庭骂他,陈老就说。
“猪妖害你,你该去找猪妖啊,干嘛非要动那个箱子?”
屠夫令翠林让开,他说:“老头,你干净么?”海中庭阴冷地讲着,陈老退了两步,中庭就说:“不错,与普世真人讲的一模一样,只可惜你骗人的计量还差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