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连蚊子你都拿枪射杀
他……要杀了他！
章千树轻放下怀里的艾琳娜，站起身，铺天盖地的恨意欢腾在他的蓝眸里，镀上一层血色，胸中的仇恨将他的双眉拧成了可怕的形状，像一个索命的魔鬼向Eric逼近。
他紧握拳头，骨节咯咯发响，青筋贲张，像青色的蛇缠在手背吐出血红的信子。
“呵呵，你真好笑。”Eric因为章千树的一拳，嘴角被打出了血。他惨白的脸上冒着冷汗，但嘴角仍带着轻蔑的冷笑，“想抱走琳娜？就怕你没那个命。”
“一年前……是你开的枪？”章千树阴着脸问Eric.“是。”Eric嚣张地笑着，“艾琳娜竟然下不了手，她竟然舍不得杀你！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爱我！为什么她宁愿死也不愿跟我在一起！你知道我又多爱她吗？章千树你下地狱去吧！”一把银色的枪突然从他身后亮出。
“嘭！”一声枪响。
章千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模糊之间，他看到Eric走到艾琳娜的身边，把艾琳娜抱了起来。
他躺在地上，凝望着艾琳娜垂下的侧脸、金发和手。
Eric抱着她，缓缓地走出光圈，她的侧脸、金发和手，蓦地，消失在黑暗中。
血从章千树的胸口涌出，已经结疤的弹痕下面增了一个新鲜的伤口一颗子弹深深地嵌进他的血肉之间……
一瞬间，寒冬，降临世间。
白雪覆盖着整个城市，寒风凛冽地刮着城市坚硬的皮肤，雪花从黑灰色的天空中下落，纷纷扬扬。
十三岁的路天玺站在圣英孤儿院的那棵大树下，凝望着树上被白雪覆盖，被风刮得不住抖动着的鸟笼，如果它掉了下来，他就会拿手接住，不让它掉落到地上。
可是，他的视线焦点还是转移了，他将目光放下，注视着站在大门前的一个女孩。
在雪白的背景中，她像从天而降的天使，金色的头发漾着圣洁的暖意，卷曲发线像是阳光下金色的河流，绯色的唇瓣像寒风中微微颤抖的玫瑰花瓣，因为风的侵扰而更加倔强地美艳。
她盯着他，一脸淡漠，潋滟如春的眼眸深处，藏着青灰色的荒芜，章千树迷失在她的眼眸中，惶然地找不到边际。
这是章千树第一次见到艾琳娜的情景，也是所有记忆里最美的、最珍贵的画面。
这时，寒风一吹，树下的鸟笼载着积雪砸在章千树的头上。
他尴尬地摸了摸头。
女孩跟在章嬷嬷的身后，冷漠地走进了教堂里。
在教堂里，章嬷嬷介绍说，“她叫艾琳娜。”
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抓住她的双，亲热地说，“艾琳娜姐姐，你真好看。”
她嘴角一撇，厌恶地将手收回她讨厌称赞，讨厌亲热，也讨厌触碰。
章千树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女孩，这个想法保持了他对世间仅存的好奇心。于是，他像个侦探、探险家一样，跟在她的周围，发掘她这个美好致命的谜团。
有一天。
在教堂里，章千树听到有人在哭，他走近一看，看到艾琳娜拿着一把黑色的枪对准一个男孩的脑门。那个男孩是孤儿院里的老大十六岁的刘明宇。他又高又大，像个成年人可是他却跪在艾琳娜身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说，“艾琳娜……我以后再也不敢……叫女孩子……妓女了……你放了我吧……千万不能杀我……”
艾琳娜冷漠地看着他，眉头上凝着怒气，食指扣在扳机上。
“艾琳娜！”章千树叫道。
她竟然在教堂里持枪杀人？
艾琳娜转头，漠然地瞪着章千树。
“你想阻碍我吗？”艾琳娜冷冷地说，缓缓地拿枪举向章千树。
章千树恐惧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嗦！”艾琳娜按下扳机，章千树中了枪一道黑色水柱砸在他的脸上，溅得他满脸都是墨水。吓得五脏六腑都差不多移了位的章千树被突然的水柱击懵了，视线昏黑一片，他把眼上的墨水抹掉，看到艾琳娜对他一脸嗤笑。
他又气又恼，像要狠狠地揍她一拳，却又下不了手。
“妓女！”刘明宇从地上站起身，恶狠狠地骂艾琳娜，“你竟然拿玩具枪吓我！”他抬起手，扇了艾琳娜一巴掌。
艾琳娜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如果手里没有一把真枪，是打不过人高马大的刘明宇的，可是她偏偏还要还击，狠狠地回敬刘明宇一巴掌。
刘明宇红着眼睛，攥紧拳头，准备对艾琳娜下重手。
玫瑰就要受到暴风雨的袭击。
章千树赶紧抓住艾琳娜的手，拖着她往教堂外跑。
刘明宇死追着他们。
经过一番逃跑，章千树拉着艾琳娜躲进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刘明宇没有看到他们，恼怒地咒骂着返回，“该死的妓女！”
艾琳娜听到这个词，就皱起眉头，握紧拳头就要往外走。章千树把她拉回阴影里。
“放开我。”艾琳娜瞪着他。
“你会被他打得。”章千树说。
“大不了鱼死网破。”艾琳娜恨恨地说。
“我可不想你死。”章千树说。
“我死了也不关你的事！”艾琳娜说着，就往甩开他的手，大步地走出那个角落。
章千树赶紧追到她的身后，左右探望，还好刘明宇已经不在了。
艾琳娜最憎恶的一个词就是“妓、女”。她恨那个创造这个词的人以及一切说出这个词的人。
从她开始记事时，这个词就出现在她的耳边，不管是窃窃私语的窸窸窣窣，还是大声辱骂的劈头盖脸，都带着一脸的鄙夷和憎恶他们叫她“妓女的女儿。”、“那个妓女卡洛儿的女儿。”
卡洛儿是她的妈妈，十七岁的时候，未婚先孕就生下了艾琳娜，可是那个男人却收拾包裹旅行去了。
卡洛儿就带着艾琳娜像坐过山车一样，嫁给一个又一个男人，卡洛儿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有钱人“老爸”。短暂的婚姻给卡洛儿换来一笔笔的赡养费，然后她就去赌，赢钱了就带艾琳娜去旅游，输光了再去嫁人。她的身前身后不缺男人，美丽的外表足以让那些男人神魂颠倒。
“又离婚了，我要尖叫！”
“啊！我的人生真是太刺激了！”
“爱情啊都是****！”
这些是卡洛儿的名言。
于是，有人在背后叫她“妓女”。
她倒不在意，照样嫁人，照样赌钱，如果碰上心情不好，大不了咒骂几声，“小心你家男人。”给身后的叽叽咕咕的女人们扔下一句威胁，然后大摇大摆一脸骄傲地走开。
她的爱好很少，一共四项：宝贝艾琳娜、赌钱、酗酒、嫁人。
每天她都喝酒，有时候，她会在半夜里满身酒气地抱着艾琳娜号啕大哭，“艾琳娜，我的心肝宝贝，妈妈爱你，你是妈妈的心，妈妈没有腐烂的灵魂。我的艾琳娜……”
可是，每次她赌输光钱准备再嫁人时，如果要跟她结婚的男人很在意“拖油瓶”，她就把艾琳娜带到孤儿院的门前，吻着艾琳娜的脸颊，微笑着说，“艾琳娜，我的乖女儿，你先住在这一段时间，妈妈很快就会回来。要想妈妈哦。”
然后，优雅地挽着男人的手离开。
艾琳娜呆过三十个孤儿院。
她不是孤儿，却是一个真正的孤儿。
孤儿有孤儿院为家，而她什么都没有。
她像只小纸船在大海中飘荡，而美丽的卡洛儿比月亮还要遥远。
圣英孤儿院，是艾琳娜生命中的第三十家孤儿院也是最后一家。
在这里，她遇到了章千树。
教堂里。
“艾琳娜。以后你不能再拿枪指着别人，虽然是玩具枪，还是会吓到人的。”章嬷嬷严肃地对艾琳娜说。
孤儿院里的每个孩子都抹着眼泪跟她说，艾琳娜拿着玩具枪要杀了他。
“艾琳娜，你要知道那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章嬷嬷还没说完，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停在了她的眼前艾琳娜举着枪对准她的脑门，冷冷地说，“住嘴，八婆。”
章嬷嬷心中的怒火坐着火箭“嗦！”“嗦！”蹿升。
她抓住艾琳娜的手，把她拉进了一个小屋里，猛地关住门，“艾琳娜，你要在里面好好反省，想一想你哪里做错了，我为什么要惩罚你。”
然后，她就拿着钥匙走开了。
那个小屋是用来惩罚孩子的“小黑屋”，又小又窄，又黑又暗，唯一的一个光线来源就是铁门上开着的一个长方形的小窗。
艾琳娜从小窗里注视着外面，光通过小窗照在她的脸上，就像帮她拍照，把她的脸框在小窗里。艾琳娜缩进黑暗里，坐在角落，拿枪对着那片黑暗胡乱扫射。
这种惩罚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她既不怕黑暗，也不怕被囚，对孤单冷寂更是习以为常。
“喂！”有一双眼睛往小黑屋里探望，脑袋遮住了光线，蓝色的眼眸在闪闪发光。
小黑屋里的人没有回应“艾琳娜。”章千树又叫。
“嗯。”
“你要不要我救你出来。”章千树说。
“不用。”
“你不害怕吗？”
“你别烦我。”她不耐烦地开了一枪，红色水柱射在章千树的脸上。
章千树抹着眼睛，气哄哄地离开了。
终于，黑夜来了。清冷的月光代替阳光投进窗口，艾琳娜从窗口凝望着月亮，下雪了，纷纷扬扬。寒风掠过，寒意猛地窜进小黑屋里，渗进艾琳娜的身体里，她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章嬷嬷手里拿着毛毯，从教堂里走了出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折回教堂。
艾琳娜缩成一团，又饿又冷，在饥寒交迫中，沉沉入睡。
章嬷嬷走进自己的房间里，把小黑房的钥匙从口袋里取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背对着钥匙睡觉。
一个黑影踮着脚走进房间，捉起床头柜上的钥匙，轻轻地走出房间。
章嬷嬷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偷偷地微笑。
艾琳娜在黑暗中慢慢走着，找寻着卡洛儿的身影，她轻声唤着，“妈妈，妈妈，妈妈。”
举目四望，只有冰冷的黑暗，她缩紧身体，颤抖着慢慢行走。
她看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停在不远的地方，她看到月光下，卡洛儿悬挂在月光中，脖子上缚着一圈绳索，勒出了鲜红的血，漫过她死白的脖颈、锁骨和手臂，滴在艾琳娜的脚上。
一阵寒风吹过，悬在空中的身子缓缓摇摆。
“哈哈哈哈哈哈！”黑暗中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一阵一阵，毛骨悚然，她们在尖叫，“卡洛儿妓女！地狱欢迎你！把你的女儿也带来吧！哈哈哈哈哈！卡洛儿妓女！妓女！妓女的女儿！”
有一双白色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猛地抓住艾琳娜发抖着的手臂。
一瞬间，无数双白手窜出，带着死亡的冰冷，抓住艾琳娜的双手、双脚、肩膀、腰、脑袋尖锐的声音狂呼着下地狱吧！
“不要！”艾琳娜恐怖地尖叫，眼泪被逼出眼角。
章千树愣住了，为艾琳娜披毯子的手僵在半空。
艾琳娜睁大眼睛，眼眸里满是噩梦的恐惧，她失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不要盖毯子吗？”章千树冒着被处罚的危险去偷钥匙，特地拿食物和毯子给她，可她却大喊大叫。他悻悻地收回毯子，“那我走了。”
他沮丧地转身要离开。
艾琳娜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乞求着说，“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她哭了起来，“我害怕……”
章千树俯下身，坐在她的身边。
黑暗中，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艾琳娜抓着章千树的手没有松开，一直到天光发白，阳光照进窗口。
章千树靠着墙，坐在地上，身边的艾琳娜枕着他的肩，安然地闭着眼睛，她的金发和他的金发交织在一起，就像两条金色的河流终于在某个拐角相会，然后波光粼粼地一起流淌，。
章千树凝望着从小窗投进的那一束阳光；冬日的阳光虽然温度有限，但看着它白亮的模样，心里就会不自觉地温暖，然后默默微笑。
艾琳娜的梦境中：小纸船在黑夜的海里，晃晃荡荡，终于被风浪晃到一条岸边那是一座孤岛的岸它孤寂地存在大海中心。
小纸船依偎在岸边，白色的月光温柔地洒在身上。
海天之间，世界安然，一片静好……
当冬夜渐渐回暖，春天就要来到。
章千树计划着，当春光再次明媚的时候，他就会告诉那个女孩，他喜欢她。他心里很不安，不知道她会不会拒绝，或者把枪举到他的脑门上，漠然地枪杀他的表白。
章千树一想到这里，就战战兢兢地偷瞥坐在他旁边的艾琳娜。
艾琳娜扭过头，面无表情地问，“你干嘛偷看我？”
“呃。因为有一只蚊子飞到了你那里。”章千树红着脸说。
“蚊子？”艾琳娜问，“在哪”
“它就停在你左边脸颊上。”章千树煞有介事地说，“哎呀！它要吸你血了。”
“我恨蚊子。”艾琳娜横着眼，拿着枪对准脸颊放了一枪，红色的水柱冲到她粉白的脸颊上，弄得脏兮兮的。
章千树吓了一跳。
他从口袋里取出纸巾，帮她擦脸，无奈地说，“连蚊子你都拿枪射杀……”
艾琳娜红着脸，用手指抠着手里的枪。
“你说……”艾琳娜抬起头凝望着教堂上头的十字架，“我死了以后，会下地狱吗？”
章千树愣住了，他转过脑袋，对她说，“你死了以后，哪里都不会去，只在我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