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年。
吉尔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没有了钢铁丛林的遮挡,也有了重工业污染,天空总是格外的好看。
六年了,他也看不腻。
这双眼在重生之后不就是要见识更多更美好的东西的吗?
“在想什么呢?”
两个丫鬟正在端菜,坐在吉尔右手边的小姑娘嘟着小嘴问道。
小姑娘皮肤有些黑,又有些瘦,跟俊美的不像人样的吉尔坐在一处就更显得可怜了。
吉尔伸出手,揉了揉小丫头头上的黄毛,笑嘻嘻的回道:“在想你们在京都,平时都吃些什么啊?”
这个比吉尔更小的女孩就是他这个世界的便宜老爹,司南伯爵范建的亲生女儿,也是他这个身份同父异母的妹妹,范若若。
因为自幼体弱多病,老太太又心疼这个孙女,所以在去年老太太七十大寿之后就留在了澹州,这一留就是一年。
只是哪怕养了一年,这身子骨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府里可是有当今皇帝亲派的御医和御厨,官宦人家又不缺衣少食,小丫头这个样只能算作是先天体弱了。
吉尔跟这小姑娘还是挺投缘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性子却极其倔强,再加上吉尔成熟的心理年龄对这妹妹倒是极好,有事没事就带着她玩,给她讲故事,旁人看来倒成了兄妹情深,其实范若若自己也不知道她对吉尔的感情更多是一种依赖。
听到哥哥发问,小丫头就表情严肃的扳着手指头,开始数平常都吃些什么东西,可三岁小孩子哪能记得那么多东西,翻来倒去最多提起的还是糖葫芦儿和面人儿。
吃完晚饭,天有些晚了,弄弄的暮色夹杂着海浪的波涛声,让整个在夜晚安静下来的澹州港听的清楚。
“若若啊,你还真是个弱弱。”
“哥哥欺负。”
“好了,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白雪公主!”
吉尔笑了起来,那怪异的笑容要是让府里的丫鬟们看见肯定就知道自家少爷又在想什么坏心眼了。
“哥哥给你讲鬼故事好不好?”
“不好!”黑黑的小脸竟是立刻就流下了两行清泪,可见这一年来小丫头没少受吉尔鬼故事的茶毒。
第二天照旧带着若若在澹州港疯玩,那些府里的丫鬟佣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住吉尔。周围的深山老林,港口前的沙滩,或者到菜市上去给若若买点零食。
这古代就这么多玩的,没有现代那么丰富,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今天,两个小人儿玩的格外尽兴,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若若丫头就要回京,怕是很长时间都要见不到面。
“去哪了?”
“啪!”
“为什么不好好跟着?”
“啪!”
“就是这么当丫鬟的吗?是不是干够了!”
“啪啪!”
……
还没进府门,一连串叫嚣和拍打肉体的声音就发了出来,等走到门前,吉尔才看清楚是周管家在拿着戒棒,抽打着跪在地上的两名丫鬟。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丫鬟都是他院里的丫鬟。
“停手!为什么要打她们!”
这两个丫鬟一个叫小环,一个叫思思。丫鬟嘛,只要入了府就成了府里的私有财产,姓氏自然不能有,连名字都要由别人来重新起。
这两个丫鬟心思细腻,也不像那些下人似的,跟吉尔时间长了也产生了一些现代社会的价值观,是很少能跟他聊天打屁的人,此刻却被周管家压在地上暴打,吉尔怎么不怒。
他这人向来护短。
再说这周管家,明面上的身份是从京都来的管家,其实他是司南伯爵二姨太柳如玉派来的人,入范家有些年头了还是没有转为正妻。这周管家从来之后就对吉尔态度恶劣,言语间冷嘲热讽,一副私生子不是自家人的做派,人模狗样的恶心死人。
“呦,范闲少爷您回来了?作为下人连自己的主子都不知道去了哪,有这么当丫鬟的吗?您在澹州这么些年,若若小姐可是身子孱弱经不起风雨的。”
“再说了,我身为范府的管家,几个下人我还是能管教的吧?”
听听,这说的叫什么话。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他也怪膈应人啊。
对于这种小心,吉尔可不惯着。
“你过来。”
周管家一愣,心想这小野种给他的感觉突然危险起来,随即又有些自嘲的想到,自己一个在京都也算是有头面的人,怎么会被一个七岁小孩子给吓到。
于是走了过去。
“少爷,有何吩咐?”
抬头一瞅,吉尔无奈。周管家身高不高,膀大腰圆的,可奈何他吉尔更矮啊。
“你蹲下。”
周管家照做。
小手跟那张胖脸不成正比,可吉尔的小手还是带着“呼呼”的怪风,一巴掌扇了过去。
吉尔的力气有多大?他没有准确的测量过这种东西,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这古代世界都还没有让他准确认知自己力量的道具。
可他现在知道了。
自己的三成力,能把一个略微肥胖的成年男人给扇飞,还顺带打出了几颗牙齿。
“那我,闲的没事打你玩玩应该也可以吧?你只是范家一条狗,我就算是私生子也是你半个主子,是狗就老老实实趴在那汪汪看门就够了,别做些让主子生气的事,杂种!”
管家的针对一直以来吉尔都没当做回事,毕竟人不能跟蝼蚁一般见识不是?可这蝼蚁要是得寸进尺想爬上来,那就别害怕被捏死。
这只是日常生活的一个小小风波,就像第二天若若这小姑娘梨花带雨的离开了澹州一样。
离别总是伤感的,吉尔尚且还因为不舍一年的相处微微有些难过,更何况还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小丫头了。
承诺了要彼此常常书信往来,在一年多教导下更坚强的若若还是听话的踏上了回京都的路途。
这种日常生活没有其他特殊含义,却时时刻刻发生着,尤其是若若走后在维持原样的同时也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
吉尔早上起来也不去说书,一天到晚宅在家里精研魔法,偶尔发挥一下小孩子的天性跑去海边、集市或者深山老林里胡闹一通。
周管家放肆的态度收敛了一些,一个普通人,除了在不喜吉尔的老太太面前说几句坏话,他什么也做不了。
有改变,自然也有不变的。
比如范府门前转两个过道,一个杂货店里的瞎子少年,几年过去仍然那副模样。
自从来到澹州以后,五竹从来没有正面出现在他的面前,五竹也不知道自己曾经从京都一路护着来到澹州的小baby是一个怎样的怪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要说唯一一个最突出的变化,还是一天晚上。
古代的夜晚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早早地吃完了晚饭就无事可做,吉尔也只能嘴里叼着今天早上从林子里顺手薅回来的狗尾巴草,一边全力运转自己的大脑,解析那玄而又玄的第六阶梯。
景色再美也有看腻的时候,对于神秘的追求吉尔却从来没有松懈过,俨然一副学霸的模样。
可是再学霸也免不了一种学生的特性,那就是对于学习的催眠效果无法免疫,学着学着就睡了过去。
旁屋的小丫鬟灭掉了油灯,去了下人的住宅区,在这种等级分明的社会,丫鬟是不能跟主人家住在一起的,哪怕是除非是贴身丫鬟或者书童,吉尔更不会让别人在一旁窥测自己的秘密,所以独属吉尔的小院分外安静。
突然,那双红宝石的眸子也黑夜里挣脱了眼皮的束缚,闪过一丝精光。
得益于刚来这个世界就遭到了开门杀,对这个世界吉尔从来就没有放心过,哪怕在睡觉时远超普通人的惊人感知也在运行着,能够让他从睡梦中醒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有人来了!
耳朵轻微的抖动一下,模糊的信息也变得清晰。
衣服摩擦的嗦嗦声证明来者并不是路过的夜猫,落地声音极轻,近乎不可闻,这是一个身影矫健的高手。
小手握上瓷枕旁的剑柄,无影剑艾雷诺冰冷的触感让他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平复下来,静静等待来人。
这人没让吉尔失望,不一会儿窗子就被推开,一个穿着夜行服的家伙和耍杂技似的翻着跟头就飞了进来,落地转体三周半,完美转身,就看到了一双红宝石似的眼睛。
嗯…这就有点尴尬了……
来人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本来乐乐呵呵的来寻找目标,一不小心就放纵了自己老顽童的童子心,小小的玩了一把,结果没想到被这小屁孩给看了去。
这还怎么维持日后的形象?
那边吉尔也无语的挑了挑金色的眉头,这家伙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而且这家伙是不是太随意了点,那一番动作下来,黑色的头巾和面罩都脱落了,乱糟糟的头发和那张坎坷的老脸正好被窗外透过的月光照着。
油光发亮的头发都盘在了一起,打着卷,让吉尔腹诽这家伙不会是为了省钱不用烫头发才这样的吧?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深处闪烁着不详的墨绿色,鼻子耸动几下,这家伙身上还有种独特的腥臭。
这些东西综合下来形成了一个词,猥琐。
这猥琐的家伙看着不像有敌意的样子,要不……打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