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保坤拿过那本粉红色书面,上面有着大大“红楼”两字的书本,阴翳的眼神却有一股不易察觉的诡异光芒散发,随后翻开了书的一页,紧接着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狠狠地把书给扔在了地上。
那抱着孩子卖书的妇人看见这一幕哪不知道自己碰上了蛮不讲理的贵公子,却奈何已经有随行的侍卫和轿夫围了上来,面露无奈和苦涩。
无论在哪个社会,阶级制度总是存在的。
狮群会让更强壮的雄狮作为首领,享受优先的进食权和交配权。
更高壮的树木能吸收到更多的阳光和养分,从而长得更加高大。
人更有三六九等,平等?
不存在的。
作为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只能被权贵按在地上狠狠地碾压、蹂躏,所以妇人当即跪了下来,郭保坤却视而不见。
“污秽之书,不堪入目!”
穿着靴子的脚,踩在书上,还顺势碾了几脚。
郭保坤在那叫嚣,一旁的若若却惊叫一声,旋即用只有兄弟妹三人听见的声音嘀咕道:“哥,那不是你的红楼嘛?”
旁边那桌也有本同样的书,却被这热闹吸引下去看热闹去了。
一旁的范思辙突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抄过旁桌上的红楼。
财迷如他对白花花的银子绝不放过,守在一石居这里卖书的人极多,他可是看见好几次那白花花银子换成了那被郭保坤踩在脚下的红楼了。
“范闲,这…这书真是你写的?”
吉尔却不认,他只是个文抄公,只是负责把经典的文化在这个世界传承下去,获得声望,认准“曹雪芹”这个笔名就好。
“不是我写的,这是曹雪芹曹先生所写的奇书,我只是默写下来而已,怎敢欺世盗名?”
至于你们把我当成曹先生,那我就百口莫辩将错就错了。
吉尔心里嘀咕的正是别人所想的,范若若立刻就巧笑嫣然回驳道:“哥,你就别隐瞒了,世间并无此人。”
就像世间没有盐贩老辛一样。
吉尔挑了挑眉,你看吧。
“总而言之,这书中故事,就你一人知道吧。”
范思辙双眼冒光,一点都没有来时的惧怕和慌张,吉尔也想知道这小黑胖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顺着应了声。
范思辙:“这贩书的买卖,咱可以盘下来。”
范若若小脸一板,范建事多,教导范思辙的任务就落在了范若若的身上,从小到大可没少挨打,立刻摆出了教育的姿态:“范思辙,岂敢直呼哥哥名讳,还有贩书的事爹爹是不会准的,别胡闹。”
“没有,姐。”
破天荒的,范思辙竟然反驳了。
“我刚才看的仔细,买这书的人极多,一卷就能卖八两银子呢!你看那书,品相极其一般,印刷制版加在一块也就三钱二分不到,不算人工,每卖一本书,咱们就能净赚七两六钱八分,咱吃饭到现在这功夫就卖出了八九本,若是铺开人手去卖,一天卖出上百本!一百本书,就是七百六十八两,控制好时间十五天出一卷,那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两啊,到时候除去人工铺面,就按三分算吧,那咱也能拿八千零六十四两的纯利,到时候你出他个十二卷那就是九万六千七百二十八两,这还只是一稿的初算,暴利啊范闲!”
一巴掌拍在吉尔的肩膀头子上,也忘了自己这手曾被吉尔弄脱臼过了。
吉尔:……卧槽!
他现在哪还有心思管那拍在肩膀上的一巴掌,脑子早就跟不上范思辙嘴皮子的速度了。
听见哥哥的名字,若若也放下早就跟不上算数的手指头,脸色又是一板,又是一声轻喝:“叫什么?”
范思辙:“哥,亲哥!这么大买卖你要是让我做,别说让我叫你哥,让我叫你……”脸色憋的通红,以ba为口型的字差点就被吐出来。“……伯父我也愿意。”
然而这还没结束呢。
“怎么样,咱俩合作,你出书我弄铺面,四六分账我四你六,就这样你还能每十五天拿四千八百三十八两四钱的银子,你看怎么样?”
出口成章,一点停顿都没有。
先别管怎么样,吉尔只有一个问题。
“你这都怎么算出来的?”
范若若也好奇的转头瞅了过去,相处十多年只知道自家弟弟是个财迷,怎么想到有这么个天赋。
范思辙一脸茫然。
“这还用算吗?不是挺简单的嘛。”
好嘛,这还是个数学天才。
对于开书店贩书,吉尔倒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对范思辙财迷的性格也不在乎,或者说还很赞同。
人这一辈子,总要给自己找点喜好和事干,范思辙的喜好就很明确。
喜欢钱没什么不好的,或者说这个时代对商业的打压本来就不合理,一个时代的发展离不开全面的进步,任何一方的落后就会拖后腿。
无论承认与否,每个人都离不开钱。
有钱顺水推舟,没钱寸步难行。
吉尔也没多想,点头答应。
“求求你,求求你老爷,我不敢再卖书了,不要把我送官好不好?”
这时,楼下妇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让正在讨论的几人转过头去,吉尔和范若若眉头微蹙,范思辙更长大了嘴巴。
那妇人跪在地上,几个大汉围着,听起来像是要把她押去衙门见官。
先不说郭保坤有没有这个权利,单说贩书最多也只是没收收益和货品,远远达不到见官的程度。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范思辙义愤填膺,两人来不及阻止就“噔噔噔”跑下楼去,吉尔眉头却皱的更深。
超常的视力应该没有看错,那郭保坤一直时不时斜眼瞥着楼上,范思辙跑下去时大出一口气。
怎么回事?
范思辙没看到这一幕,即使看到了,脑子里装满了银子和铜钱的他也不会想到别处,他还只是个孩子,孩子就有孩子的发泄方式。
例如,指着鼻子大骂。
“郭保坤,你就只是一个区区宫中编撰,芝麻绿豆大小的官,有什么资格审判别人?给你个衙门你敢进吗你,还妄称读书人,读书人的书就是用来踩的?”
郭保坤被怼的一愣,反应不慢的立刻回应:“我道是哪家泼货呢,原来是你这蠢猪。”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你爹礼部尚猪!”
“噗嗤~”
范若若被这句话给逗笑了,吉尔紧皱的眉头也稍微松了一些。
不仅数学好,骂人也很有水平。
人聚集的越来越多,范思辙本身就是个孩子,又身无官职,可他郭保坤现在要想骂回去可就有些丢脸面了。
“在下不才,却也为宫中编撰,文学上也算是薄有才名,这种污秽不堪,龌龊至极的书怎能污染大家的眼睛,郭某也是一番好意。”
人类的本质是什么?
忧郁蓝调、共鸣者——这么说可能过于高雅,那就换成通俗易懂的词语——复读机。
人们想要生存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了,那还有那么多余的脑容量想一些别的事情,所以更多的人都会认真思考接着认同某一个观点。
随着郭保坤的观点提出,不少人也都开始在思考,更是有一个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甚至抬头看了一眼酒楼,吉尔这里的位置。
刚刚舒缓下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眼神带着贪婪,被看的是旁边的范若若,却见范若若脸色冷若冰霜,恢复了在外表现的模样。
看到这里吉尔怎么还能不清楚,自家妹妹应该认识此人,说不定还被纠缠过。
“那人叫贺宗纬,其师傅原本在大学当职,也算是有些才名。”
可是,这贺宗纬的做派却一点也不像才子。
弯腰,从郭保坤脚下拿起那本红楼,极其谄媚的对郭保坤打了声照顾,接着大声朗朗道:“在下贺宗纬,不才在京都也略有薄名,同为读书人,贺某觉得郭公子所言非虚,作者籍籍无名不说,书的样式和材质更是不堪入目,实在称不得为书。”
“你算哪根葱,滚一边去!”
范思辙到底是纨绔子弟,他的目标是郭保坤,又不是这什么贺宗纬,随便一抬手想要像赶苍蝇似的把这讨好郭保坤的贺宗纬赶走,谁料那贺宗纬竟然夸张的大退一步,嘴里吆喝:“光天化日文学探究,你为何要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这脏水泼的范思辙一愣,姐姐就在上面他哪敢打人。
“堂堂司南伯爵府的子女,竟然仗势欺人,真是好教养!”
本就被泼了脏水,听到郭保坤又拿自己爹说事,当即邪火上涌,你说我打人?好,那我就打给你看!
肉乎乎的拳头划过空气,朝着郭保坤那副嘴脸就下手,可他忘了,这郭保坤不是一人出门,身旁侍卫出手把那胖乎乎小手擒住,范思辙感觉就像手被门夹住了一样,一声惨叫。
这时,一道金色残影袭来。
吉尔手臂一抬,打落那只箍着范思辙手臂的手,顺势两边一推,侍卫和范思辙被推到了两边,吉尔也到了人群的正中央。
“吵架归吵架,阁下未免太欺负人了,要不是我拦着,范思辙这条手臂怕是要废。”
范思辙闻言后怕的揉了揉自己可见的小胖胳膊,可怜的胳膊啊,昨天刚脱臼,今天又差点被废了。
“范闲!他侮辱范府,侮辱爹!”
“安心的一边待着。”
旋即,那双红宝石的眸子就朝郭保坤看去。
贺宗纬?跳梁小丑罢了。
范若若也没想到哥哥就那么从二楼的阳台跳了下去,反应过来后也连忙“噔噔噔”的迈着步子下楼,这时也站到了兄弟二人旁边。
面相阴翳的郭保坤和积极配合的贺宗纬看见范若若和吉尔,各露出不同意义上却都让人极其厌恶的神情,郭保坤更是说到:“我道是谁家子女都如此横行霸道,原来也是司南伯爵范府的子女啊。”
司南伯范建深受圣眷,可官职只是个侍郎衔,正三品而已,一般的官宦子弟也不知道司南伯隐藏的力量,也就是那支红甲骑士。吉尔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声望是一回事,恶名也是一回事,本身范思辙先动手这已经不占理,自己出手下范思辙也不算吃亏,可听到这不咸不淡的撩拨话,吉尔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郭保坤父亲礼部尚书,家中又与太子关系极近,所以养成了个目中无人的性子,看见传闻中冷若冰霜的范若若,再看昨天已经渐渐传来范家俊美不似个人的范闲,一股邪火涌了上来:“真是可笑,范府中人就敢以势压人,真是有辱斯文。”
“斯文?”
眉头一挑,吉尔见这人可没有一点息事宁人的做派,当即也不再退让。
“作者没有名气就是有辱斯文?连书都没翻开内容都没看就说这书有辱斯文?你说我范府教养差一气之下动手还差点被废了条胳膊就是有辱斯文?”
“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大白天不在学院读书,却在这里装风雅扮问人的对一本连翻都没翻开的书品头论足,我看你们才是有辱斯文!”
“你!”
郭保坤无言以对。
“好!”
但酒楼处,却传来一声叫好。
“好一个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这位怕不是范府范闲了吧。”
来人一身华衣,面容清秀,轮廓清晰,吉尔不认识,范若若、范思辙、郭保坤却突然弯腰行礼。
“世子。”
吉尔站的笔直,轻声应下,心里也在疑惑这家伙谁啊?直到身旁若若轻轻嘀咕了句“靖王世子”吉尔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