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迅速而安静地穿过了东二条的小巷子，在即将转上外咸瓜街的巷子口停住。一路上不到百丈的距离，盘踞着两队蛮族变异武士，扫荡着小巷两边的屋子，任何的反抗都会被瞬间扑灭，壮实的男人被困上绳子排着队带走，家里的金银细软被搜刮装车。
令狐玉一行人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两队变异蛮兵。到这里还算顺利，除了第二队一个变异蛮兵的喊叫引来两只体型格外庞大，毛皮下也泛着妖异蓝光，勉强看得出来自于大荒原上的变异狼犬，让众人又多费了一些力气。
众人躲在东二条的坊门牌坊后看着外头的街市。路人已经一个路人都不见了，倒是一拨又一拨的变异蛮兵，虽然不算整齐，也是列着队走过街道。
“真是奇怪。”朱之厚轻声说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蛮人。”
令狐玉倒是说道：“我以为你会好奇他们的这种异变是怎么来的。”
朱之厚却是摇摇头：“我在西北军的时候，见过有些蛮人部落的战士，在作战的时候，会使用药物配合秘法激发身体潜能，使用之时，肌肉骨骼都会突然膨胀，身型随之变得更为高壮，力量也大幅增强。眼神也是如此充满血光。但是使用那种秘法，往往也会失去理智，持续时间也并不长，。且如此施为之后，等若将生命力透支了，最轻也是重伤终身瘫痪。”
他又抬头指了指街道上的变异蛮兵，“像他们这般能形成简单军阵互相配合的，根本不可能，而且也没见过浑身变蓝的。”
“蓝得跟吃了毒蘑菇之后拉了三天稀似的。”这是梁岐的一句咒骂。
令狐玉则是看着外间一队队异化的蛮兵，向梁师傅问道：
“见过蛮族人行军不发出声音么？”
“没有。”梁岐咕哝着。
“刚刚那几个人作战的时候，失去理智了吗？”
“也没有。”
众人这一路上碰到的异化蛮兵，不仅身量非比寻常地较一般蛮族人高壮不少，四肢和上身的肌肉，乃至骨头关节也是不自然的膨胀粗大。打斗过程中也是不发一言，除了拼杀时的呼喝和喘气，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比起以上种种，皮肤蓝到发暗，已经不算太让人惊奇的事情了。
“仔细看！”
李湛顺着令狐玉的目光看去，街道上走来的一群蛮兵中，其中一人上身赤裸，在阳光的照射下，勉强能看到他的背上纹着奇怪的符阵。
有一些蛮人满足似乎有传统会在身上刺上他们所谓的“祖先文字”。但那人背上的符文却是能隐约看到组成了一个规则的圆环，而自那圆环为中心，则想着他的四肢发散着似是符文的阵列，在面部也形成了诡异的面纹，只是这符文也是深蓝黑的颜色，在变异蛮兵已经是蓝得发黑的皮肤上并不算明显，只有这会儿阳光照射下，才勉强能通过反光瞧见一些。
李湛看了看道：“不像是阴阳术用的符文阵，似乎和大荒原用的巫术符文也有所不同。”
令狐玉道：“也不是巫术？会不会看错了？”
旁边朱继真接道：“不至于，大荒原上的巫术符文和我们的阴阳术符文是高度相似的，甚至有南国的学者怀疑两者同出一源，这一点我和小六都不会认错。但是这人身上的符文却似乎比巫术和阴阳术的符文都要古老一些，也许这些蛮兵变异成这样的原因和那个符文阵有关。你看。”
众人再随着朱继真的手指看向其他几个蛮兵，果然所有变异蛮兵的脸上都能隐约看到那古怪符文组成的面纹。
“他们的血是红的吧？”令狐玉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是的吧。”朱继真似乎想到了那个高大蛮兵从眼窝里拔出了带着奇怪红白之物的场面，忍不住有些犯恶心。
明明是她自己要把弓箭射到人家眼睛里去的……
“还以为血也是蓝色的呢……”
先前众人检查过，这些蛮兵的皮肤已经彻底变异为蓝色，而非某种战场需要所涂抹的蓝色。
“出发？”问话的是朱之厚。
“出发！”给出肯定答复的是令狐玉。
留在原地并非一个好选择，尤其在看到街面上已经有序寻梭的变异蛮兵，令狐玉众人已经意识到最悲观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恐怕卫国人不知道何时，也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在云安京投入了大量以这种变异蛮族兵士组成的兵力，并通过某种方式，也许就是赤虹贯日，接触了云安京的大型阴阳阵城防，并且迅速对这种历经数百年不倒的北朝大都实行了占领和有效控制。
至少部分城区已经完全落入敌手了。而皇城和太极宫的情况完全是未知，城内各处卫所是否仍在抵抗，城外龙骧军状态如何，北大营是否依然保持战斗力，皇帝陛下是否仍然健在……
疾行中的令狐玉脑中想着这些问题。
之前的种种线索串联在一起。谢安平和吴伯涛的死，恐怕就是因为知晓了蛮族人进攻的蛛丝马迹。而针对云安京发动这种规模的攻击，必须依赖一个序列极高的中枢官员作为内应，毫无疑问夏器通可能就是这样一个角色。而令狐玉对于和亲蹊跷之处的怀疑如今已经被证实，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场袭击是由卫国国主、大荒原的那位年轻狼主的野心所驱使的。但城中四处横行的是大荒原来的蛮兵不是么？虽然是变异的。
那么那位同样年轻，发尾系着一个蓝色蝴蝶结的子离公主呢？
这些问题都让令狐玉无比焦虑，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了蹊跷之处，若是能早些发现问题呢？若是他能好好使用自己对崇仁皇帝陛下的影响，强势拒绝和亲呢？
虽然理智告诉他，那个逐渐好大喜功，期盼着四海臣服一统天下，被大荒原主人的“臣服”所带来的喜悦冲破头脑的男人已经不可能还像三年前那样继续依赖他的智谋。
但除了这些焦虑之外……好像有一点点兴奋的感觉。
小队在街静默地移动着，为了避免引起蛮兵的重视乃至被成群的变异武士围攻，众人不得不放慢脚步，时不时攀上左近房檐，或者避入某个小院墙后。而随着五人小队一起出发的两个小家伙也是颇懂事的配合着没发吃什么声音，
未成年的狼妖小灰被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令狐玉喂着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个子已经从千本刚送来那会儿的一只小毛团占成了半大的大狗身量。此时正跟着朱继真身边，一起护着被众人包围在队伍核心的李湛。而小关则很不似平常猫儿一般的趴在令狐玉肩头，许是知道前路凶险，他一路上不叫不闹不逃，但令狐玉却晓得这小家伙必然也紧张得很，小爪子紧紧扣在令狐玉身上，猫爪子上的指甲怕是都透着衣服戳进令狐玉肉里了，
“要给你剪指甲了呢。”令狐玉心中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有些闲暇想些不着边际的琐碎事情。
而队伍前头则是持着钢鞭，腰间别着从令狐玉小院里顺手拿来的两把小飞斧的梁岐开道。朱之厚则拿着钢刀走在队伍最后。腰里别着木剑和酒壶的令狐玉，对，酒壶，趁着朱继真不注意，他顺了一壶酒带在身上，则走在更前面探路。
“轻功好的困恼大概就是这样吧。”虽然他提气轻身的功夫更多体现在与人对敌之间的闪转腾挪，比不得杜小靖既擅长方寸之间的腾挪，也是高低提纵和长途奔袭的好手。但此刻用来探路却也够了。
一路下来，有些街面已经被蛮族兵士扫荡过一遍，街上除了尸体就是寻不到主人猫儿狗儿，连片的屋顶着了火，有些自然就灭了，有些在房塌之前还会点着旁边的屋子，火势连成片儿。
而有些街道却还是布满了蛮族兵士，一户一户地搜罗着，把人群集中在一处，捆绑牵走，若是太多老弱的，就有残暴的蛮人将百姓推倒在一处影壁墙下头，由着弓箭手射杀。
令狐玉一行人尽量挑着无人的小巷子行走，有时候无可避免的落单蛮人，就由李湛先出手，众人再一哄而上快速解决，尽力避免引起大队敌人的注意。总算悄无声息生息的走过几条街口。众人一路目睹街面上的残忍景象，却都有些沉默难受。
而如此谨慎的小队，还是不可避免在一处离高升街很近的开阔街口，碰上一队集结待命的蛮族士兵。
探路回来的令狐玉在一处被清空的药铺里找到了一边休整一边等他的小队。
“继真呢？”见人不在，令狐玉问道。
“姐姐在二楼警戒。”回话的是朱之厚，正按着此前朱继真的提示，用小药囊从药铺的柜子上搜罗着外伤膏药和应急的药材，又顺手把装了两小袋的鼠尾草和肉桂粉末抛给李湛。这是李湛可以用的施法材料。
“情况怎么样？”问话的是从楼梯上走下来朱继真，她老远就看到令狐玉回来，直到看到他翻墙入院，确认了周围没留下什么尾巴这才收起弓箭下楼。
喝了口李湛递过来的水，令狐玉这才说道：“路封死了，只能从这里走。过了这个开阔路口，再往前半里不到就是侍卫中军的卫所，但我怕这群人可能是前面大部队的后卫或者预备队。”
“大部队？”
“如果有的话，进攻卫所的蛮族兵大队。”李湛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梁师傅和朱之厚听罢也是皱起了眉头。
令狐玉接着说道：“再走下去，怕是不容易了。如果我们想要去卫所求助，那就不得不在解决了眼前这对蛮兵之后，面临可能存在两个风险，”令狐玉拿起药铺柜台上的笔墨，画了街口和卫所附近的简易图形，接着说道：“街口这对人马不少，至少十二个以上已经变异的蛮族兵士，另外还有两个骑兵，看那样子，估计马也变异了。好消息是没有弓弩，坏消息是他们那里还有大荒原的狼犬，还有一个随军的巫师，唔，巫师似乎还是‘正常人’，皮肤晒得有点黑，但不是蓝色的。虽然人数不少，但是凭我们几个要正面压制，并且击溃杀伤敌人，并不算太难的事情，但是很难保证交战过程不惊动周围其他人马，对方有马，跑走通风报信也拦不住。”
令狐玉顿了顿，又拿扇子在图上指道：“若是我们杀了进去，那就有可能掉入对方包围卫所的圈子里。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再往前就是高升街和皇城一带，这里建筑地形复杂，若是巷战自然便于我们躲避，但是也只是被人堵在里面，只能往太极宫里头钻了。”
他又指了指路口，“如是我们想退，不论是出城还是寻找其他通路，恐怕这里是最后能让我们掉头的地方了。”
令狐玉说完，看了看四周众人。另外四人却都看着他，脸色都有些凝重。倒是猫咪小关从他肩上跳到众人面前的小桌上，凑近了鼻子闻了闻笔墨的味儿，抖了抖耳朵，抬起尾巴伸了个懒腰，又转头瞧瞧令狐玉，立起身子，两只前爪搭在他肩膀上，似是在安慰他一般。
众人见小关这般灵性，也是轻松了一些。
但却听李湛说道：“你们走吧。”
他不顾众人一脸惊讶，自顾自继续说道：“蛮族人进攻，皇城必然是重点对象，我放心不下皇兄，我要进去看一看。你们不用跟着我去冒险，玉哥儿武功高强，大家一定是能平安逃走的，可要是带着我这个必然被重点追踪的皇室成员就不容易了。而且……”说到这儿，他伸手摸了摸胸口，怀里的一个小夹袋儿里还放着一个面具，就在前几日他赠予她一柄剑，说会守护她。
令狐玉也没等他把话说完，却是伸手一扇子敲在脑袋上。
“痛……”
“我是云安京的府尹，这座城的最高行政长官，按照守土有责的说法，我也不能随便走对不对？”
“呃……”李湛倒是没想到令狐玉这个浪荡汉子也会说这种大义凛然的话。
“而且按照通常的惯例，你也算是皇帝位的第一继承人，是储君，那我就是帝师，我要管你，不能看着你冒冒失失冲进敌阵不管你对不对？”
“我阴阳术还是挺不错的吧……”
“跟谁学的？”令狐玉把脸对上李湛。
“看你的笔记自学的……”
“你看你剑术也是我教你的，阴阳术也是我教你的，对不对？”
“好像……”李湛看着令狐玉越靠越近，多少有些没底气了。
“而且你说不定已经是皇帝了，以后我就是护驾有功，好歹能封个一字并肩王对不对？”
“这才是你真实的目的吧……”
朱继真却也不肯放过他，“什么叫令狐玉武功高强，我们几个难道还要仰仗这家伙保护不成么。”说是这么说，但令狐玉从左臂被朱继真狠狠抓住的力道上感受到了这么一句威胁：
“要是敢解开封印战斗，小心姐姐我弄死你。”
“那么，按照原定计划执行，我们去卫所。”令狐玉说罢，众人就起身收拾起来。
朱继真重新检查了弓弦，又让李湛帮忙给背囊里的翎箭附上了破甲和静默的术式。朱之厚则是把直刀背在身后，又拿起从之前的战斗中缴获的一把镰链，一根长一丈多的锁链，一头是一把锋利的黑色镰刀，另一头则挂着一个配重的小球，这类武器用来拌马腿的效果更好。梁岐则拆了一片一人高的门板，单手举着权当一面塔盾。
有时候令狐玉也实在很难把平时耐心温和、保镖时心细谨慎的梁师傅和眼前这个手持大盾钢鞭、赤裸着半边身子、打起架了就血气上涌的狂暴老头结合在一起。
众人悄悄前进到离路口开阔地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朱继真提起轻身功夫，藏在一处屋顶，梁岐和朱之厚则护着李湛在一处拐角的墙后头准备着。令狐玉更近一步，飞跃到离街口更近的一处牌坊上，再一次确认了四周没有其他蛮兵，朝着对面的朱继真点点头。
开始了。
朱继真当先一箭射向坐在街口一把椅子上的蛮族巫师，也不看结果，就立刻转身奔向屋后，从另一边绕上另一处更高的房顶。
这边一箭射来，却是被护卫在巫师一旁的一个变异的蛮兵头领伸手截住，翎箭穿过那人的手掌，箭尖就停留在巫师的面门前。
那边众蛮兵还在发愣，李湛已经行动起来。
“离为火，青木盛，南罗伤，疾！”
随着他的咒语吟唱完毕，则是他手中的鼠尾草燃烧起来化为灰烬，再一看，李湛双手并举，双掌向前，凝成一个脸盆大小的火球，向前一推，就砸在蛮兵人群当中。
“嘭！”
爆炸响起，火焰蔓延，这火却非反火，是用灵力点燃的灵火，温度非比寻常，粘在身上也不易扑灭，当下就有三四个蛮兵倒在地上打滚，烧的外酥里嫩。
随着朱之厚和梁岐冲出藏身之处，举起兵刃对上步下的蛮兵，李湛则是跟着小灰，踏罡步向前，以右手五指凝结灵力，形成一个个圆珠，向着落单的蛮兵弹出飞去，灵珠一打在蛮兵身上就炸起一片灵光，伤出劈开肉绽，也是伤得不轻。
而那边令狐玉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立在一个正要发起冲锋的蛮族骑兵身后，就站在马臀上，一剑自颈侧锁骨的缝隙由上向下刺入，结果一人。
那巫师见令狐玉等人来势汹汹，顷刻之间已经解决了他们一半的战斗力，也是有些着急，举起手中巫骨的手掌，点在地上顿了顿，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泛起黑光，手指点向李湛所在的方向。
一道黑光，奔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