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仪自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阿修罗界,因为她全身的灵力凝滞不动,分明是又被禁锢住了。可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卧室布局,她又分明身处善见城的琉璃阁。
这算是待在家里都被人暗算了吗?长仪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她脑中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当她放弃回家的执念之后心境松动,破天荒有了进阶的征兆,这么多年来长仪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重新燃起回家渴望的的长仪,大喜之下自然是当即便闭关了。
至于她自己是被谁禁锢住灵力,还被带离静室回到了卧室,长仪表示毫不知情。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是长仪检查遍了全身,却只找到手心的银月标志。
苏摩为什么要这样做?长仪想到头痛都想不起来。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长仪循声望去,发现是惯常侍候自己的侍女西瓦尼。
见到长仪是醒着的,西瓦尼惊喜异常,慌忙放下手中捧着的杯盏之物,跪倒在榻前。发现西瓦尼满眼都是恐慌无助,长仪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自从她这次回到善见城以后,就总觉得苏摩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善见城的气氛也很不对劲,总让长仪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长仪本来以为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面,彼此之间变得生疏的缘故。可如今自己被禁锢,却又是何缘故?
长仪试探着询问西瓦尼,西瓦尼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自己昨天晚上闭关后不久,就昏迷着被苏摩抱回了卧室,令她好生照顾,还在月神殿外安排了一队侍卫警戒,没有苏摩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为首的神将正是苏摩的心腹,五风神侍中那个格外沉默寡言的受风。
被弄个措手不及还不明白缘由,长仪有些憋屈,却又不想轻易地去猜度苏摩的用意,便令西瓦尼去向苏摩报信,让他来与自己见上一面,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明白。
她并不想去轻易的揣测苏摩是不是有什么恶意在里面,她们师徒俩毕竟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彼此之间的情分不是造假的,可长仪又实在不明白,眼看着自己差一步就能实现人生中的最大理想的时候,苏摩出手横加干涉是因为什么。
长仪在别的事情上都可以依着苏摩,唯独除了这件事,苏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长仪绝对不会轻易的谅解他。
这一等就是一个白天,直到日头降落的时候,苏摩才姗姗来迟。
“你不觉得应该对我有个交代吗?”苏摩到来以后的沉默让长仪有些火大,你将我禁锢在此到底是何用意,你总该给我个理由,如今你一声不吭,还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反倒搞得我憋屈的要死。
“我心中又成千上万句话,你确定要听?”满室静寂中,苏摩轻飘飘的语调仿佛是在呓语。
“说!”长仪斩钉截铁的命令他道。她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并不是一个能憋得住话的人,尤其不擅长猜度人心,而苏摩又是个万事都往心里搁的,真跟他较真自己只会憋屈而死。
若是当真有什么隐情,便摊开来说清楚,不管是什么棘手的问题,都有二人一起解决。
下一刻,苏摩清净淡漠的眼神便飘落在长仪身上,仿佛加入了许多的蜜糖一般,甜蜜温柔,却又带着隐隐的恐惧绝望,看的长仪心中一紧,有种猛兽出笼,事情即将失控的不祥预感。
“我心上有一个人,将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于她一身。”
“最初我依赖她带给我的安全感,只要有她在,我就是安全的,不用东躲西藏,不用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她替我挡去所有的狂风暴雨,把我当作温室的花朵一般养大。”
“我迷恋被她全心全意呵护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身怀宝藏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自己全部的幸福,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将之从自己手中夺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界定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只知道她承载着我全部的情感,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不许外人插足,也不许她逃脱。”
看着苏摩寒潭水般清冷的眼眸散发着火山温泉般的热度,长仪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是被大型的猛兽给盯上了,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摩随后自心口抽取出一缕精纯灵力,在指尖缠绕几个来回后,化为一朵散发着莹莹白光的优昙花,花瓣间闪烁着点点的星光,鲜活的不像是真花。
“我早在心上种下一朵花,日日浇灌,小心呵护,如今花期已至,你可愿收下?”
长仪僵立在原处,看着被送至眼前的优昙花像是要见鬼了一般,她再傻也知道这花是断断收不得的,虽然往日里苏摩也曾经送过她各种各样的东西,可是今天这朵花的意义却是不同,以前是敬献师傅,如今若是贸然收下这朵花的话,岂不是意味着要收下他的一颗真心?
“我是你师傅!”
这简直太荒谬了,长仪简直不能相信今夜苏摩说的这些话,她是苏摩的师傅,师徒如母子不是吗?她把当年那么大一丁点玉雪可爱的小孩子养大,成为如今这般风姿秀雅的男子,早就在心里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衣钵传人。
如今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向自己诉说爱意,这简直是荒谬,不伦!
“这不荒谬,师傅,这里是梵天界,不是礼教森严的昊天界。”苏摩平静的看着长仪畏他如虎,接受不能的崩溃样子,墨黑的瞳孔深处,隐藏着惊涛骇浪。
长仪一下子哑然,心底像是漏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有寒风呼啸着吹了进来,冻得她面色苍白,浑身冰凉。
是啊,梵天界怎么会在意这些伦理道德呢?这里的土著仙神是最没有节操的,什么近亲血缘、师徒关系,完全阻挡不了他们追寻真爱。她早年间听说过一个传闻,大自在天的天主就曾经爱上并追求过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在她们昊天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长仪想要拿昊天界的礼教约束苏摩是行不通的,毕竟哪怕苏摩表面上被长仪教导成了神似昊天界的翩翩君子,可他骨子里还是梵天界的人,他的灵魂、他的思想都深深的烙上了梵天界的烙印。
在他愿意哄着长仪高兴时,他不介意披上伪装,无限接近于长仪的家乡昊天界的仙神。在他执拗的想要得到心中所爱时,他尽可以不受昊天界的规矩约束,肆无忌惮的重新做成梵天界中人。
可是长仪不行,她做不到。长仪想要辩白,她张了张口,不欲刺激此时正处于敏感阶段的苏摩,可她真的忍不住:“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梵天界的人,在我们昊天界,师徒之间的感情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哪怕你在这里呆了数千年的时间,你也从未把自己当做是梵天界的人,你也从未想要融入过梵天界,对吗?”苏摩狠狠地闭了闭眼,难忍满目的哀戚。
你果然一心想要离开...可是,我却宁可拼上所有也要把你留下来。
“是!”长仪很明确的告诉他。“我做梦都想离开梵天界,回到我的故乡,若是我想尽办法都不能实现心中所愿,我固然痛苦,却不会太过执拗。可如今既然我有办法达成自己心中所愿,那么,你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拦。”
“你若真当我是你师傅,你若是真的在意我这个师傅,在意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那便不要强求于我!”
长仪强硬的直面苏摩,向他表态。她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苏摩的心意,也绝对不会舍弃离开这里回到家乡的大好机会,留在梵天界的。
“若你执意阻拦,那我...”长仪很想要放句狠话,可是不小心碰触到苏摩惊痛的视线,长仪心中亦是软做一团,再也不忍心对他做什么,毕竟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啊,她在他身上费尽了心血,就像是她的骨血一般,轻易割舍不掉。
“太晚了,师傅...”苏摩闭目轻叹,若你能提早便查知我的心意,早早的离开这里,挣脱我的束缚,让我一辈子都碰不到摸不着,那我或许还对你无能为力。可如今,师傅,你已经没有了离开的机会,谁让我,一念成魔了呢?
“我已经下诏,三日后,便是你我的大婚之期。”
纵使失意神伤,我却依旧不舍得动你一根汗毛,也不舍得威胁于你,便连发脾气都不敢,因为我是如此的爱你啊...
苏摩背对着长仪远走,萧瑟的身影透着悲凉,可转过拐角,苏摩靠在冷冰冰的墙上,嘴角扯出的那一抹微凉的笑意是如此的可恶,如此的笃定。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师傅,我最大的依仗,不就是你的心软吗?我总会一点一点的磨掉你的棱角,让你接受我的存在,只要你还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