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西市郊外,一环境寂静无声、凭水依山的地方,坐落着一栋装横古旧红墙绿瓦的小楼,置身其中恍如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尘嚣。
小楼里却是整洁规谨,搁置着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走廊深处的医务室门打开,一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老者手推轮椅缓慢地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腿部换了新纱布的女孩儿,女孩的模样看上去有些虚弱,那苍白的面色和血色全无的唇瓣,便足以使人想象得到方才在手术室里,她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煎熬。
本是一场令人心生怜悯的画面,却被站在大厅里等候多时的其中一男人打破了气氛。
“那,季老师你快看,这像不像刚生完孩子出手术室的样子?嗯,我仿佛已经看见了她以后为你”
季兰杦迅速收回目光,低声一句“你能不能去死?”
秦银岳嘴巴O形状指了指自己:“不是,你到现在还和我害什么臊?你能把人带到这种如同你心脏中心的地方,你却还想和我装?”
季兰杦手揣裤兜目光再次探向走廊里,看着那一老一少慢慢走来,声音放得低缓下来:“相比外界,我比较信任他罢了”
秦银岳轻笑一声后说道:“是,我知道这诸老先生和你爷爷曾经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关系,诸老先生堪称军医一绝不过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你,把她,带到了你最信任的人面前,这说明什么,啊?你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
季兰杦很快应道,秦银岳勾着唇子拍了拍他的肩:“这不就对了嘛,诶呀!”
“我知道你该把嘴闭上了”
季兰杦的声音刚落,一老一少已经来到他们跟前。
重新见到眼前这男人,轮椅上的谢雨目光不由自主躲闪起来。
身后的老医生缓缓摘下口罩,同时间季兰杦对他倾俯下身,深鞠了一躬:“您辛苦了”
老医生脸上早已笑开了花:“托你朋友的福,玖儿你终于想起我这老头子了”
季兰杦赶忙恭敬回道:“很抱歉,一直没有时间来看望您”
老医生笑容依旧,说道:“爷爷知道你忙,和你说笑呢,这所有的新器材都是你搬来的爷爷都没好好感谢你呢,好孩子你别放在心上呵”
“玖儿不会”
“放心吧,我给你朋友用了药效最好副作用却最小的消炎药,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来拆线了”
两人一言一语正在交谈着,轮椅上的谢雨也凝着神子听着。暮时,站在季兰杦身旁的秦银岳突然对老者喜笑颜开道。
“诸爷爷,好久不见,您这气色是越来越好了呢!”
看着老医生红光满面的模样,秦银岳发自内心的感叹着,不曾想老医生不紧不慢得给他来了这么一句。
“小秦啊,那次手术后,你痔疮没再犯了吧?”
“额那个!哈哈哈诸爷爷!来我们这边聊这边聊哈哈哈哈哈——”
于是老医生就这样被尴尬到快要死去的秦银岳推走了,轮椅上的谢雨早就快要逼出内伤,不经意间对视上一双炯然的眼睛,倏地,她的笑容僵在唇角——
——
阁楼外一较宽敞的阳台上,并排在台沿下的鲜花绿植隐约散发着淡淡香味,远方是一片山河相错、白鹭齐飞的绝美景色,让人看着有些神往。
“想不到陨西这一代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轮椅上的谢雨目光探向远处,嘴里低低喃道,身后站着的男人宛如高墙。
好半晌身后依旧安静如寂,谢雨尴尬的笑了笑,目光落在阳台根下的花草盆景间,说道:“诶学长,这牡丹开的好漂亮啊”
“是芍药”
男人冷不丁答道,谢雨再次愕住,不过总归是要打开话匣子的:“想不到诸老先生挺会过日子,在这种地方种这么多蒜苗”
她想这次应该错不了吧,没想季兰杦又给她泼了盆冷水。
“水仙”
算了她还是安静欣赏风景吧,在她闭嘴许一会儿后,身后突然传来季兰杦低沉的声音,他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不敢过马路”
所以他,他都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新星》录制舞台上她即兴表演的那一段戏里?不对,她虽然在入戏开头失控但,最后都被自己巧妙的圆回来了,所有观众都没有深究她开头入戏的那一段……
还是说,他没有作为一个普通观众在观看自己的表演,他看到的,是她真真的情感流露?
谢雨想到这里,季兰杦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旁,一贯双手揣兜的站姿,目视着前方,说道:“别误会,既然来了这个地方,有什么疑难杂症一并医治了不更好”
谢雨再次噎住,有些难堪得笑了笑,很快,两人便再次陷入安静的气氛里。
谢雨的内心深处有一块被烙的很深的疤痕,那疤痕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掉,只要她忆起,或者似乎就要身临其境了,那疤痕便会重新发痛发痒起来——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告诉他埋藏在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勇气揭开的往事。但她这人就是这样,开心的事会无条件抖出来与人分享,然后消极的,就习惯烂在肚里。
“学长,在之前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谢雨突然低声道,她的声音轻且小,只他一人能听清:“两年前,《烈火双息》剧组……”
他还记得那个脸上不是摸猪血、就是糊泥巴的小龙套吗——
送给他的海螺,最后有没有被扔进垃圾桶——
他为什么要带她到这个地方来
为什么会让她生出‘在他这么多的粉丝当中,她是最特殊的’这种感觉——
他对她到底……
谢雨想到这,季兰杦突然说话了。
“《烈火双息》是我和你的秦导师合作的第三部戏……当时其实是他饰演太子角色,知道最后为什么换成了我吗”
话题怎么突然变成了讨论戏?谢雨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不,不知道”
季兰杦却不紧不慢得说着:“试戏的时候他加词了,‘城池没被攻下之前’,他加了一个‘还’,变成‘城池还没被攻下之前’……这是一场以庞大战役为背景的戏,一个‘还’字变成了特指一件事,格局小了,意义也变了……”
进入到状态的谢雨抬头望着他的侧脸问道:“所以就因为一个字,前辈他就被换掉了?原来陆导他人这么苛刻的啊”
季兰杦依旧望着前方,沉声缓道:“如果一本小说是小说作者笔下所孕育出的孩子,那么导演所负责的剧本就是如何将一个孩子抚养成人……”
“他们是电影艺术创作的组织者和领导者,把电影文学剧本搬上银幕的总负责人,是用演员表达自己思想的人……如果有人试图更改他们想要的结果,就好比,抚养着的孩子在成人期间被人诱拐了再放回来,孩子就会留下磨灭不掉的阴影……其实,更改他们所想要的结果也可以,除非有着让他们耳目一新的东西的存在,那么就可以”
许久,谢雨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低声喃道:“要么老老实实还原台词……要么一语惊人画龙点睛……学长,我好像懂了”
话音刚落,季兰杦垂下如漆的眼帘注视着她,说道:“这里,就要谈到你们之前录制那档节目时,关于考核的应变能力和临场发挥,所以……”
谢雨瞬间感觉不妙起来,果然。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不敢过马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