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相信单所您会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对待我们的方案。您也知道,我们在这个方案上花了很多心血,很幸运的是,这个方案最后也得到了您和其他领导的初步认可。可是,在这一行里,不公正的现象太多了,我们以前也常常遇到这种情况,尽管我们的方案很好,但最后中标的却不是我们。所以,我们真的不想看到因为其他因素导致我们这次的方案没有被接受,这样的结果不仅会让我们损失了这个单子,对所里来说也将是一个损失,尤其是对那些今后住进这个小区的业主来说,更是一个遗憾。”
我这段既动情又客观的话或许让单所觉得,她眼前这位小伙子还算诚恳,不是那种一上来就跟她套近乎、让她不由自主产生排斥心理的业务人员。因此,在我陈述时,单所脸色很凝重,听得也很仔细。
停顿了一会儿,单所道:“我们单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所以还请你回去耐心等待最后的结果。”
预先打算表达的话都表达完了,我起身告辞。
这次行动是我想了几个晚上最后才做出的决定。从单所办公室出来后,我初步判断,即使单所先前是站在公正立场上看待这次方案招标的,但在我拜会了她之后,她应该会对我们有所倾斜。原因有三点,一是,我的这次表白让她再次温习了一遍钟山狼在述标时出色的发挥,加深了她对我们的印象。二是,我以先入为主的方式向她强调我们的方案已经得到了他们的认可,让她在潜意识里觉得这项目就该我们中标。三是,我向她坦陈了行业的潜规则并表示了自己的担忧。现在的局面是,如果我们没中标,那就会让人怀疑他们这里也并不公平,进而可能就会影响到他们研究所的声誉,因为我的话里暗示了这样的意思,那就是,你让我中标,你们就是公平的;你不让我中标,你们就有暗箱操作。相信为了自己的“清白”,单所会想办法让我们中标的。
无论我这次的谈话有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最后中标的的的确确就是我们。
合同价款是由管北跟我和钟山狼谈的。那天上午,在等正在开会的管北时,钟山狼对着我贼贼地傻笑了足足有三分钟。
“你大爷的,你又不是没签过比这更大的单子,瞧你乐得那熊样。”我笑骂道。
“我不是为这个单子笑,我恋爱了。”说完,钟山狼又忍不住乐出声来。
“啊?!操,你小子悄无声息地就把这辈子的合同签了啊?说,你这头猪到底拱了哪棵白菜?”
“我说了你不许笑啊。”钟山狼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我道。
“行,我不笑。”
钟山狼支支吾吾地道:“妈的,你真不许笑啊,否则我就不把你当兄弟。”
“行了,我知道,你说吧。”我憋足了劲准备着等钟山狼说出答案时好狂笑一番。
谁知,等钟山狼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后,我虽然还是狂笑,但那笑并不是从我心底发出来的。
“是赛金花。”说完钟山狼又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当时我脸上显现出来的尴尬和失落,好在钟山狼还沉浸在他的幸福当中,并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瞬间出现的表情变化。
为了呼应钟山狼,我忍住内心无比的失落陪着他大笑了起来。
“你大爷的,不是说不笑的吗?”钟山狼佯装恼怒。
“行,我不笑了。”不等我收拢,我脸上的笑容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唉,我的表演从未像这次这么到位过。
我不想继续沉浸在他的幸福当中,于是我认真地对钟山狼说:“你们俩在一起的话,会不会影响到你公司的正常管理?”
钟山狼终于从刚才的兴奋中走了出来,咂了咂嘴,为难地说:“是啊,我也这么想,肯定不能让她继续待在公司了。对了,你们单位要不要人?要不让她去你们单位吧。”
“我们那座庙里已经僧满为患了,哪里还会要人啊?你干吗不动用自己的关系,帮她找一个单位呢?”
“我宁可让她在家休息,也不能让她进入我的圈子里啊。”
我正陪着钟山狼讨论如何面对他和赛金花牵手以后的问题时,管北进来了。刚好,我也没心思跟钟山狼继续讨论他跟赛金花的事情。
大概谈了一会儿,我就借口上厕所离场。当然,这是我跟钟山狼预先设定好的环节,为的就是创造空间,让钟山狼跟管北谈回报细节。这一次,我可以完全由他去做,毕竟我拿多少跟管北这块不再有关联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钟山狼打电话给我,说他谈完合同已经到了楼下。
“兄弟,搞定,六十二万,不过管北的这一块也去掉十七个点。”
我笑了笑:“兄弟,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虽然跟我没关系,但我跟钟山狼还是又吵了几架。
拿到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款之后,我扣除百分之十八,其中含十个点的管理费和八个点的税率。
钟山狼听到我报出的数字后,立刻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
“你大爷的,你凭什么把税率放在我头上啊?这样搞来搞去你算过我最后拿了多少吗?”
我也拍着桌子吼道:“我管你拿多少呢,价格和返点是我定的吗?”
钟山狼继续叫道:“老子辛辛苦苦忙到最后结果是替你们忙的啊?”
靠,这话又勾起了我对往日的回忆。
我对着电话吼:“你这话他妈的什么意思啊?”
这时,他的口气稍微软了点:“兄弟,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多拿了,我是搞不懂你们公司凭什么拿这么多?”
“怎么就不能拿这么多呢?公司给你这个平台,让你赚了这钱,难道就不该拿一点吗?何况公司还为你承担了前期的经营风险。”
钟山狼冷冷地说:“你看看合同好吧?看看合同上是怎么签的。”
合同上签的是十个点管理费,但没有注明含不含税点,这是我当时的失误。当然,据此我也能跟钟山狼扯几个回合,毕竟模糊条款对大家都是一柄双刃剑。不过我后来又想了想,宋头领根本就没提过设计这档子事,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于是我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没有继续跟钟山狼为了这芝麻绿豆的小钱较真,按十个点扣了管理费了事,总算这样我们公司在这个项目上也没有亏到什么,这让我心里多少觉得踏实点。
后来据韩信说,钟山狼又在背后指责我为了在两头都做好人,把他给牺牲了。这话虽然不是好话,但也不算坏话,多少还反映了事实,谁他妈的不想两头都讨好呢?
我还没想好对付霍都的办法,霍都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天,在我离开唐四奘办公室没几分钟,霍都又进去了。经过我办公室门前时,霍都还颇为亲热地对我笑了笑,好像我是他亲爹一般。
隔了一会儿,霍都从唐四奘办公室出来,到了我这边。
“坐,霍总。”我亲热地扔给他一支烟,同时悄悄把手机录音功能打开。
“我想好了。”霍都凑到我身前神神秘秘地对我道。
“怎么了?”
“今天下午的市场部会议不是要对唐四奘进行考核吗?到时候,我们两边的人马一起对唐四奘进行攻击,逼白骨精赶他下台,然后我们跟白总要求重新安排市场副总。”
下午是例行的市场部会议,又恰逢唐四奘三个月试用期满,因此,除正常的工作讨论外,还多出一项对唐四奘进行评议考核的内容。
我冲他使劲地点了点头,同时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你要提前跟你两位手下交代好,到时候一起上,你们把资料准备全了。”
霍都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当然了,心满意足的不仅仅是霍都一个人,我也同样如此,因为我把他刚才说的话完整又清晰地收录在了手机里。
下午开会时,例行汇报工作一结束,白骨精就让我们对唐四奘进行评议考核。唐四奘作为当事人和其他无关人员先行退场回避,会议室只留下白骨精和装饰园林公司的市场部人员。
唐四奘退场后,我看看霍都,这孙子冲我笑了笑,躲开了我的目光。
见没人说话,白骨精开口说:“你们两位经理先表个态吧。”
接着白骨精转向我:“你跟他共事时间比较长,你来说说。”
我很客观地道:“我觉得唐总需要更了解招投标方面的细节,比如上次高新园区的投标,因为他不了解招标代理的心态,导致我们做了很多重复劳动。另外,我不知道唐总到公司来是搞管理的还是做市场的,如果搞管理的,我觉得他完全够格;如果是做市场的,我觉得还需要用业绩来证明他的价值。”
白骨精竖起剑眉,打断我的话:“当然是做市场的,没有业绩的话,公司也不会白养他。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看白骨精的意思,似乎她并不想让这种会议耽误她太多时间,而我的确也没什么要说的,就跟白骨精说:“就这些,其他没什么需要补充的。”
在发言之后,我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霍都,此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德高望重的高僧模样。
白骨精又转向霍都:“你谈谈吧。”
霍都接上话说:“自从装饰和园林两家公司合并后,我跟唐总在工作上交流了几次,我认为,唐总是一位有能力、有水平的领导,完全能把我们市场部带领成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
我心里暗笑,这跳梁小丑简直太可爱了,可惜,他可爱并不等于他也聪明。白骨精从来都对这类阿谀奉承的马屁语言十分反感,因此,霍都还未来得及把肚子里早已准备好的肉麻台词表达完,白骨精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头,不耐烦地道:“行了,我不要听这些,你看唐总在工作上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霍都讪讪地说:“这个,因为接触还不算多,所以其他方面还没能体会到。”
白骨精一脸不屑地道:“你倒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
我笑得灿烂无比,霍都却羞得脸红脖赤,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倒也是,此人原本就是一鼠辈,挖洞正是其擅长的工作。
两位经理表达完了,其他人都不再多说,会议到此结束。
白骨精刚走,霍都就迅速从我眼前溜掉,连个正面都不留给我。
回到办公室后,我看见霍都正跟唐四奘两人关门密聊。不用说,这孙子又在跟唐四奘汇报我刚才在会上对白骨精打的那些“小报告”。
隔了一会儿,霍都出来了,但这一次经过我办公室门口时,他并没有把我当成他爹,甚至连眼皮都没翻一下,就匆匆而过。
我来到唐四奘的办公室,坐下后,我发了一支烟给他。
“唐总,刚才在会议上我谈了我个人对您的看法,当然,并不都是溢美之词,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也是就事论事。”我笑了笑,接着道,“具体内容您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调阅会议记录。”
“哈哈,看什么记录啊,没关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任何人都有缺点,这些缺点自己未必看得到,但旁观者可能看得很清楚。”
我拿出手机,准备放录音给他听,正要开口提这茬时,另一个念头突然跃进了我的脑海里:我这么做为什么呢?难道仅仅是要跟唐四奘表明我是清白的?我有必要这么做吗?唐四奘就算跟我有深仇大恨,他也未必能动得了我的根基。我相信,在这个公司,除了老板、白骨精和宋头领,其他人想动我还真是比较困难。向唐四奘示好?似乎也没这个必要,他又不能决定我的薪水、决定我的职位。打击霍都?现在看起来也没这个必要,跟小人一般见识没什么意思,他的存在并不会妨碍我的前进,大不了损我几句图个嘴快罢了。
我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屠刀,让自己做了一回甘入地狱的佛祖。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2007年的工作刚展开,霍都就在一个项目上栽了个大跟头,被人骗走七万多,不仅自己最后被公司扫地出门,还连累了宋头领和白骨精各被扣了30%的工资。
很长时间以后,我跟钟山狼说起这事,这孩子的分析我倒觉得最合理。钟山狼分析说,霍都之所以给我下套子,目的不是要赶走唐四奘,因为他赶不走,毕竟唐四奘这个副总是集团公司委任的。霍都最终的目的是想通过借刀杀人的手段,把我赶走,好让他同时兼任装饰和园林两块业务的市场部经理。只是到头来他没想到,自己却落得个如此不堪的下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算来算去误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