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出门时还记得从吧台那边儿捎上了自个儿的帽衫,带着简洁出了夜店之后,就放开了她的手,本想让她在原地等,想了想还是带着她一起去取程海的摩托车。
他让她穿上校服外套,然后又把帽衫给她,简洁皱皱眉看他一眼,余生直接语气平平道:“我热得很,穿上。”
简洁垂下眼默默套上,把拉链拉到顶,然后抬起眼看着余生。
他神色有些平淡,眉心轻轻皱起,伸手把帽子给她罩上,严严实实地,然后把另一只手拎着的头盔给她戴上。
头盔有些紧,他也是第一次给别人戴,弯下身子,眼神认真,看着手上头盔往她头上套,眉心皱皱的,动作有些磕磕绊绊,简洁头发被蹭挤得掉了几根儿,她也没什么反应,安静地让他戴。
好不容易戴上头盔,余生立马转身上了车,然后向简洁一招手,她动作利索地踩上踏板跨上去,双手抓住余生腰间衣服。
余生发动车子,轰鸣声响起,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表情无恙后,轰地就冲了出去,简洁下意识紧了一下手里的衣服,就听他稍稍偏了头,话顺着风刮进她耳里。
“怕吗?”
她往前凑到他耳边,声音闷闷地从头盔里传来:“不怕。”
余生微微勾了唇角,听出她声音里的平静,手上继续加速。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T恤,猛烈的风把他衣服紧紧勒在身上,精壮的身体曲线毕显。
简洁倒看不到,只是隔着头盔也能感觉到这风的猛烈,眯了眯眼,凑到他耳边问:“我能抱你腰吗?”
余生目光愣了一瞬,接着挑眉不置可否,说了声:“行啊。”
简洁勾了勾唇,放开手里抓着的衣服,环上他的腰,身子往前倾了倾,收紧手臂,贴贴实实地抱住他,手掌张开,互不重叠地轻罩在他腹部上方,能给他挡一点儿是一点儿。
简洁一直垂着眼在想事情,余生倒是想问问她今儿怎么会过来,但又觉得可能会提醒她刚刚看到的画面,只好憋回去。
两人沉默着走了十分钟,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
简洁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余生的小部分侧脸,眼神复杂,开口问他:“余生,你刚刚打架的时候,脑子里有想什么吗?”
余生眼神沉了沉,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有些沉冷:“怎么,很可怕吗?”
简洁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语调沉稳道:“嗯,很可怕。”
余生没说话,脸色更冷,拧紧手里的油门,猛地加速。
简洁不由得收紧胳膊稳住身子,皱了皱眉,顿了下继续说:“是很可怕,但我又不怕,只是想知道,你当时想的是什么?”
速度慢慢恢复正常,余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什么也没想,只是打到后来,有些上头,收不住。”
“那你打架时很兴奋吗?”
“现在没有了,只是烦,所以发泄。”
简洁默了默,又开口:“其实我今天看你打架的时候,还是有点儿害怕的,我怕你收不住手,然后背上人命,被关监狱里边儿。”
余生皱了皱眉,没说话。
“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跟你一起进监狱,可是我不敢跟人打架,更不敢杀人,不敢干的事儿太多了,找到跟你进同样监狱的机会又太难了,我好不容易才能回来,接着就要再次失去你,我可能做不到……好好生活什么的了。”
余生目光怔忡,嗓子发紧,一时说不出话,半晌,从嗓子眼儿冒出一句:“我不会的。”
简洁看了他一眼,垂下眼,情绪不高,道:“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你会的。”
“我没法儿拦你,余生,我只能尽我所能的陪着你,无论你在哪里。”
听出她语气里的低落,余生皱紧眉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沉默着到了大院儿门口,两人下了车,简洁脱了头盔,微微低着头,站在一旁等他停好车。
余生看了眼时间,十点刚过几分,舒了口气,抬头看着简洁,目光还有些不自然,说:“一起进去吧。”简洁看了眼车,余生又道:“我给他们发消息,让人来取就行,停这儿没事儿。”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余生抿了抿唇,还是开口解释,声音低沉:“我以前打架不厉害,被几个人堵在巷子里打了个半死,程海救了我,后来也帮过我很多次,一来二去,成了很好的兄弟。
锦瑟是他开的,最近职高的经常来闹事儿,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但也招人烦,程海也不好出手治他们,昨儿又来闹,店里人多,程海让酒保找了个由头把他们赶出去了,琢磨着今儿肯定要来真的,就把我叫去了,一开始也没想着动手,后来那些个垃圾想下黑手,我们自然也当不了泥菩萨。”
简洁默默听他说完,低头勾了勾唇,抬头看他时神色变得认真,弯唇道:“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不过要是有下次的话,你能带上我么?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也能顾好自己,我只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
余生皱眉看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快到她家,说了声:“不行,快进去吧。”
简洁握住他的手臂,神色固执道:“你知道的,你不带我去,我也会想方设法自己溜了去。余生,不带我去,不是为我好,而是自私地只考虑你的担心,不管我的情绪。”
余生瞪着眼看她,几乎要被气笑了。
简洁立马神色一软,泫然欲泣似的,晃了晃他的胳膊,语气温软道:“余生,你不觉得我像今天这样自己溜着去,反而更危险吗?你在明我在暗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样了,不如你我都明着的好,你能随时确认我的状况。”
余生神色慢慢也软和下来,却还是拧着眉,虽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似的,心里就是放心不下,只摆了摆手,说:“下回再说吧。”
简洁又拉住他,皱着眉问:“行不行啊?你今天就给个准话吧,我也不用思来想去的睡不着觉了。”
余生抿唇,难得无奈起来,皱眉看着她,叹了口气,妥协地道了声:“好,可以,行不?”
简洁瞬间笑得眉眼弯弯,点点头,松开拉住他的手,说:“那我先进去了余生,你要好好休息啊。”
余生看着她进了门才转身回家,边走边打了个电话给程海问后续,然后说了摩托车的事儿。
简洁回屋时,只有李妈还在厨房,正切水果,见她进来,忙擦了擦手出来,打完招呼发现她身后并没有另外两人,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嘴,简洁只说她来了月事身体不舒服先回的家。
李妈恍然,忙让她上楼休息,说是一会儿给她送点儿红糖水去,简洁婉拒道想现在休息,明天再来喝。
等简羽简涟到家时,简洁已经收拾好上了床,简涟推门进来时,她正靠在床头看书,刚想下床,就被简涟拦住了,她说:“我就进来看看,你脸色还行,应该没什么问题,那我就走了,顺便跟简羽说声。”
简洁笑着点点头,眉眼在橘黄色灯光下更显柔和。
简涟刚推开门出去,就看到在门外站着的简羽,想到对方来这儿的用意之后垂了垂眼,反手把门关上,声音放低对他说:“简洁准备睡了,让她好好休息吧,这事儿你也不好怎么关心,早点收拾睡觉去吧。”
简羽稍作思索觉得她说的在理,点点头对她也说了声:“早点休息。”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简涟在原地站了会儿,神色有些不易察觉的低落。她抬眼看了看简羽紧闭的房门,心里有些闷。
曾经他们是最为亲密无间的朋友和亲人,她刚来简家的那几年,是简羽一直陪在她身边,带她融入简家、融入这个大院,他们曾经那么快乐,一起度过那么多愉快的时光,想想就觉得美好得不似真实。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她慢慢感觉到简羽在不露痕迹地疏远她。这种感觉在简洁回来后更为鲜明,或许应该说,有了他对简洁时的态度作对比,她才更能感觉到简羽对自己的疏远。
她想不出为什么,为此苦恼却始终不得解决,她自认一如既往地对简羽好,但他却渐行渐远。简洁回来后,眼瞧着他对简洁自然的亲近,她更是越来越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嫉妒简洁,可以如此轻易地获得他的亲昵,却无法对简洁生出厌恶,所以也就不能对她做任何不好的事情,并以此来发泄她的嫉妒。她不想伤害简洁,更不愿意伤害简羽,只能默默地咽下心里的酸意。
她来月事的时候总是疼得脸色发白,有时甚至要请假,简羽却从来没关心过,她当时还觉得或许是男孩子觉得尴尬,原来只是他不想关心。她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讽刺,转身默默回了自己房间,这样谁也不会看到她脸上狼狈的情绪和掩饰不住的难过了。
咔哒一声,简涟把门轻轻关上。
走廊里只有吸顶灯悄无声息洒下几片橘黄色的光,无人走动,静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