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主办方态度非常强硬,因为我们是签约表演,连歌曲和演唱者也是规定在了合约上的,如果我们毁约的话,要赔偿二十万!不然就要履行法律责任!二十万!我们几个人去哪里找这二十万? 从那一天开始我一遍遍地拨打你们的电话,但是就是没有接上, 最后我一个人回到了棉城。
我试图和我的母亲借钱,但是从我的旁敲侧击里,我知道她不可能为我的乐队出钱,不可能。
我甚至想趁她出门的时候偷偷打开她的保险柜,我想我只要取走其中的一点点就能挽救我们的乐队。
但是,机警的她很快地在前往公司的路上折回来,看见了我焦头烂额地在保险柜前拨弄着密码锁的样子。
我们凝滞在一瞬间,一种敌对的状态。
她指着我,“你给我滚出去,连你也要来拿我的钱。” 我从刚刚的做贼心虚里缓过神来,“是啊!你除了钱还有什么?”? 我格外清醒地观望着我和母亲的关系,不是简单的陌生和生硬能确切表达的。
很多年了,我们避开彼此就是不希望有一天这样清晰地看到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冰冷的世界。
最后,还是要面对,那样清醒。
最后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能去借,去到之前的酒吧和老板借钱。
但是我一开口就是二十万,让人家也是十分为难。
熟识的酒保田鸡给我倒了一杯甜酒,“喝喝,我最近新调和的酒。
叫猫。” 我看不出这黑色的液体哪里像一只猫,直到我一饮而尽,看到杯底两只绿色的圆球球在残余的黑色液体里诡异地散发着光泽的时候, 很赞赏地看着田鸡。
“你真聪明,就像这酒一样深藏不露。” “哎,我刚才听见你和老板的谈话了。
缺钱啊?” “是啊!我们乐队在邻城出了些事情。
只有我在这方面有点人际关系,所以我就回来想想办法。” “办法是有的,就是看你做不做。”田鸡暧昧地笑着。
我觉察到一丝不安的气息,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就要起身走开。
他叫住了我,“哎,我还没说完呢。
我怎么可能叫严吉小姐去做那个呢!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坏不是?” “那你是要叫我做什么?” 田鸡侧到我耳边,“你知道中哥吗?” 我摇摇头,“不认识!” “你在酒吧怎么混的,连中哥都不知道?你们家顾岩跟他很熟呢!” “我不认识,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如果你真的缺钱我就帮你引见一下,但是你不可以跟别人说? 什么。” “到底是做什么的?你这样说很不清楚。” “你就说你要不要那些钱好了?” 我犹豫了片刻,现在最要紧就是钱,所以我答应了田鸡。
小禾、习央,原谅我把这么细碎的细节都一一地说出来,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埋伏在我身边的不安,而我也不确定或许将来我写的这封邮件有可能帮助别人。
田鸡把我带到了一个废旧的仓库,那里面空空旷旷没有人烟。
这时一群男人从堆积着的废旧的铁管的后面走出来。
领头的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你叫什么?” 田鸡说:“中哥,她就是……” 中哥后面的一个男人呵斥道:“中哥问你了吗?” 田鸡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我站在原地说: “我叫严吉。
我最近急需一笔钱。
田鸡告诉我您可以借给我。” 中哥身后的男人说: “借给你?小丫头,这世上哪有你什么都不做就有馅饼吃的事儿?” 中哥抬起手,示意方才说话的男人住口。
他走到我的面前,对我微笑着,络腮胡刮得很干净,显出淡淡的青灰色, “严吉,我看见过你在酒吧打鼓,也见过你唱歌。” 我感觉出这个叫做中哥的男人一定有着很强的势力,但是和我说话时的态度却有理有节,不似他的手下那么的蛮横。
“中哥,我是真的缺钱,所以我……” 中哥又一次抬手, “严吉,我的手下说得没错,你要我给你钱还是说借给你都是有条件的。” “做什么?”我诚恳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帮我们送点东西,按分量给你算提成。”? “运货?” “不,就是一小包的东西,不重的。
我想你这样一个女孩子帮我们送是最好的。” 中哥身后的男人走到我面前把一个用报纸包裹好的东西交给我。
“送货的地点,我们到时会通知你的。” 中哥在我身边来来回回地走,说: “如果你想看看里头是什么, 可以。
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 我把那包东西紧紧地捂在身上,带回了宿舍。
宿舍其他的人都去上晚自习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焦灼不安地看着那包东西,最后还是打开了……?
多年在酒吧混迹,我知道那是什么———白色的海洛因,还有几包小量的颜色缤纷的摇头丸。
他们是要我送毒品给他们的顾客。
即使多年来我都在酒吧工作游玩,但是你们知道我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我只是觉得那里是我唱歌、跳舞、打鼓表演的地方,我为自己在泥潭涉足却不沾半点泥腥而骄傲。
但是,那时我面对着那包毒品却无力抗争。
我已经把它打开了,我已经知道了中哥他们的交易,我是不可能退回去了。
我把自己投掷到了这样两难的境地。
在那一刻,我没有拨打你们的电话,因为我无力让你们和我面对这样黑暗的现实。
在那个无法入眠的夜里,我决定了,送!就一次,只要能挽救乐队,我做一次没有什么。
我一遍一遍地劝慰自己,躺在被子里整个人浑身冰凉。
第二天,我把那包东西一直放在我的背包里,到了中午下课的时候,他们打来了电话,让我把货送到一个叫做“印象” 的画廊里, 会有一个穿着黑色衬衫、戴着茶色墨镜的人来跟我拿。
虽然是大白天,但是我整个人却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这一次就能了断的交易也有可能把我卷进深渊。
我甚至没有看清那? 个人的长相就把东西扔到他的怀里。
我从“印象” 走出来之后,手机响了。
“我送到他手里了。” “嗯,我们这边也交易好了。
你现在来仓库这里拿钱。” 但是,当我赶到的时候,中哥只给了我三万块。
“中哥,这样不够。” 红色衬衫的男人说话: “当初你也没有说你要多少,我们向来是按提成给钱的。
这里还有一万是中哥赏给你的呢!别不识好歹。” 中哥在我面前说: “严吉,黑子他说得没错。
我问你,你知道你送的是什么吗?” 我低下头摇摇。
“看你这惊慌的样子,一定是偷看了是吗?” 中哥撩了撩我汗湿的刘海。
我往后倒退,“我不是故意的,就是……” 中哥笑笑,“我也没有怪你,别紧张啊。
你知道也好,做事就会更小心了。
其实,你现在只要再帮我们送几次货,不就可以凑够钱了?你看,你就跑一趟就有好几万,这钱真的很好赚。
还是说你想挣其他的钱?” 中哥的手在我的腰间游移,我猛地推开他,他倒退了几步依旧对我狡黠地笑着。
我把钱放到了背包里,一路狂跑着回来。
我很害怕,很害怕。
小吉看到了这里,年轻的干警说: “我们的猜测没错,那个中哥真的? 是利用了严吉在贩毒。” 张雨愤恨地说: “这个浑蛋一直在利用中学生帮他做掩护,贩卖毒品。” 我脑子是一片混杂的声音,在法国的时候因为奔忙我的手机经常关机或者信号不好。
如果那个时候小吉找到了我,或许事情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张雨看着神情恍惚的我,拿起杯子, “我帮你再倒点热水。
不要自责了,现在我们就一起查找证据。” 张雨坚定的眼神,熠熠辉闪。
年轻的干警打开了另一封信。
严吉:我蓦然觉得自己是那样地无助,我拨打顾岩的电话却没有人接。
其他队员的电话也是关机了,就像所有的人都不见了一样。
我陷入极大的恐慌里。
而此时此刻,我只能给自己写信,我不能把自己的焦虑和不安转嫁给任何人。
在我焦虑难过的时刻,在噩梦里我常常看见那个夜晚顾岩咳出血的画面,脸上漫延的温热感是那样地真实。
我双手摸着脸,一大片的血水从天花板上往我身上浇灌下来。
黏稠血腥的血液充斥了我的眼睛、口鼻,我就快要窒息了。
最后,我在尖叫声里醒过来,才发现黑夜已经过去,同宿舍的人因为礼拜都回家了。
安静的宿舍里有清冷的感觉,我把自己埋在枕头里哭泣起来。
我一直是那样自在的人,即使孤独也从来不觉得寂寞,但是现在,只有我自己在面对着一切。
郁禾、习央、顾岩、我的黑色蒲公英队友都不在我的身边。
那样真切的寂寞感在吞噬着我。
黑子昨晚给了我另一包海洛因,让我送到郊外小渔村的一条废弃的渔船上。
那包可爱的白色粉末现在就在我的枕头下,我想现在就把塑料袋撕开把那些白色的粉末全部冲到下水沟里。
我认识那些曾经在酒吧唱歌的女孩,她们大多面容姣好,嗓音独特,只是在酒吧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让自己站在更加闪亮的舞台上。
但是,更多的她们,在那个环境里丢失了自己,在白色的粉末里颓倒,失去了嗓音,失去了健康。
后来,为了维持毒品的吸食,只能沦落为男人的玩物。
曾几何时我是那样地痛恨着罂粟花,然而现在我却在帮人运毒。
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朵有着青春美好模样却流着恶毒的脓汁的罂粟花。
严吉我看着张雨,“这是小吉的独白,她在忏悔,她也是不想的。” 年轻的干警说:“她第一反应应该是报警。” 张雨安抚我, “没事的,现在她人不在了。
我们不会怪她什么, 而且她只是年少才会被利用。
并且她留下了最好的证据给我们不是? 这就是她在协助我们警方办案。” 我们继续搜索却找不到任何新的邮件或者有力的证据。
“没事的!现在你先回去吧!找时间也要回学校上课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知道吗?” “明天之后,我就回去。
明天小吉火化。” 我的身影淹没在棉城雪后的阳光里,自己的心却一直阴郁着。
在小吉最最辛苦的时候,我们谁都不在她的身边。
第二天的早晨,我和爸爸一起去了火化场,在车上我发了信息给习央:今天,小吉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