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早晨,天空依旧阴郁着。
妈妈出门买菜的时候,两名警官在门口。
“请问你们找谁?” “你好,我们是棉城警局的。
这是我们的证件,请问郁禾是住在这里的吗?” “你们找我?” “是的,关于严吉自杀的案件,我们需要你配合了解一些情况。
可以跟我们去警局一趟吗?” 这是我一次来警局,年轻的警官坐在我的对面,一名做记录的女警给我倒了杯热水。
“我们就是了解点情况,你不用紧张。” 我用手指在杯沿轻轻地弹拨着。
“你知道严吉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吗?” “前几个月她去了邻城表演,是她的乐队表演。” “这个我们知道,我是想说,就这两个月的。
比如和哪些社会上的人接触,或者一直以来她和酒吧里一些顾客的情况。” “虽然小吉是在酒吧表演,但是实际上接触的人并不是很多。
社? 会上的人?她的男朋友顾岩,真名是顾岩,和社会上的人接触就比较多,而且关系网比较广。” “你知道顾岩现在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一直在找他。
这几个月一直是他和小吉在一起。
我也想问清楚到底小吉出了什么事情。” “据我们调查,在严吉出事的前两个月,顾岩就已经失踪了。” “失踪了?” “对,而这两个月里严吉的行踪也很异常,似乎和一些其他的案件有所牵连。” 我茫然地看着两名警官。
年轻的女警说:“你不用紧张。
我们知道这几个月你一直在法国, 所以牵连不是很大,但是想知道这几个月严吉有没有和你联系。” “没有。自从我去法国到她去世,我都没有她的消息。” 走出警局的时候我脑海里一片混杂,事实证明小吉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自杀事件,而是牵扯着更多我所未知的事情。
手里捏着那张名片:张雨。
名片是年轻的女警官把我送出警局门口的时候拿给我的,“郁禾, 如果你记起了什么,都可以打这个电话给我。”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她笑着说:“别抽太多烟,对喉咙不好。” “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呵呵。
刚下完雪,路有点滑,小心点, 我进去忙了。” 我捏着张雨的名片想起她年轻干练的脸庞,莫名地有一种好感。
重新走在棉城的雪路上,深深地吸进一口冬天沁凉的空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小吉的舍友打来的电话, “郁禾,小吉的一些东西,你过来收下吧。
宿舍的门我没有关。
我先去上课了。” “谢谢你。” 手机挂断,人走了,还是有很多的事情没有了断。
只有活着的人去一一拾掇。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记得刚刚认识小吉的时候很喜欢中午吃完饭来她的宿舍睡午觉,两个人偶尔用着她的笔记本电脑看电影。
冬天躺在她的被窝里,能闻见女孩子未经沾染的清香。
书桌上,显眼的是我们三个人明媚灿烂的笑脸被相框攫住的瞬间。
那是顾岩在废工厂的顶台为我们三个人拍的照片,春天最清澈的阳光打照在我们年轻的脸庞上…… 我扶着相片, “你怎么舍得我们?” 翻转相框想拿出照片,翻开盖子,却发现在相片背面有一张纸条:我无法面对这个给予了我屈辱的世界。
“屈辱?” 我想起了那些在网络上泛滥成灾的裸体照。
这是小吉最大的致命伤。
记忆似乎是一道紫蓝色的闪电照亮了漆黑的夜色。
在我生日的那个夜晚,那个绑架我的怨毒女孩,她和那些伙伴在那条巷子里曾经说过要给我拍裸照。
她们错把我当成了小吉,怎么可能就此罢休呢? 我拨通了张雨的电话,跟她说清楚了一些情况和自己的猜测。
她告诉我, “郁禾,你现在待在宿舍里,不要随便动任何东西, 我现在就去你们学校,查找一下有什么有价值的证物。” 张雨戴上了白色的手套,对所有的东西都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这里有一些书信,我们例行都要研究一下。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都会还给你的。” 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张雨说: “现在也很晚了,我们一起去吃? 饭吧。” “嗯。” 张雨吃面吃得很急,但是没有让人讨厌的“吧唧吧唧”声。
她抬头对我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像个女孩子?” “不会,是很清爽干练的姐姐。” “清爽。
我以前最好的朋友也跟我这样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警察吗?” 我摇摇头,等她继续说。
“我最好的朋友被人杀了。
是被掐死的。
死的时候才十六岁。” 我怔怔地看着她。
“她就死在厕所里,我打开厕所的门的时候,就看见了。
你应该能明白那种感觉,浑身都打了个冷战。
我连哭都忘了,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低下头喝了一口汤, “后来我配合警察调查。
她是被学校的保安掐死的,因为保安偷学校的电脑设备,被她看见了。
她在逃跑的时候被发现,就被掐死了。” “所以你就想当警察?” “对。
后来我发现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很喜欢追究到底。
每次看到死尸是年轻的女孩子,我都很容易想起她,觉得是她在凄怨地看着我,等着我去揭开谜底。” 我低下头吃面,眼泪就坠落在了面汤上。
她递过来纸巾说: “那时候我跟你一样难过,就在学校的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直到筋疲力尽,总觉得自己的体内有着没有肃清的情绪。
答应我,不要再抽烟了。
你这样一个安好的女孩子,不要这样糟蹋自己。” 我躺在房间的床上,想着这一天里张雨说话的表情,手里把玩着细细长长的ESSE,一根一根投球般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手机响起,习央的名字在蓝色屏幕上闪烁着。
“习央。” “小吉的事情,连朝告诉我了。” “习央……” “小禾,我现在法国这边出了一些事情,正在处理过程中,等我回去。
我知道的,你不用说,我都懂得。” “嗯。” 电话的两边出现了格外宁和的沉默,我知道,我们不会被分开, 一些事故的变迁也难以洗掉岁月烙印在我们心间的感情。
即使我们面对面地沉默着,心中依旧传递着安定的力量。
连朝只请了两天的假来看我,我们很早就到了火车站,在月台慢慢地走着,等着火车到站。
看着那一节节的火车把我的少年带走,我跟着火车一直一直地奔跑着。
爱,有时是这样地难舍与追随,我看着连朝探出窗口,眉头微微锁着,是那样疼惜的表情。
泪水漫延着,被冬天的风吹得生疼。
看着火车远去,心底满满当当的失落难以遣散。
张雨打来了电话, “小禾,严吉的笔记本电脑我们无法打开,你现在能来一下警局吗?” “好的。”真相就要被揭开了,然而我却感觉到它步步紧逼着我, 呼吸急促,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心间开始滋长着焦虑。
张雨给我倒了一杯热茶,“你先暖暖身子。” “我们按照她的生日还有顾岩的生日去解锁,密码都是错误的。” 旁边年轻的干警说。
“我试试吧。” 我在脑子里搜索了很多形式的字母、数字,后来在密码栏上键入了:黑色蒲公英。
电脑打开了。
张雨一个一个文件夹认真地查看,我坐在一旁一起找。
“有几封信,还没有发出去。” 我们三个人在电脑前,安静地看着。
郁禾、习央: 我拨不通你们的电话,我一遍一遍地向你们求救的时候,手机里只有茫然的忙音在一针针刺伤我焦虑的心脏。
所以,在最后,我只能走上了一条难以回缓的道路。
在初秋的棉城,我现在却是手脚冰冷,我刚刚做了一件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肮脏的交易。
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你们,我也找不到可以解决的方法。
这是我最后的选择,我不可以报警,甚至不可以告诉我身边任何一个人。
我只能在发着冷光的电脑屏幕前跟远在法国的你们这样地叙说。
我知道如果我不说的话,有一天这将成为秘密,也有可能让我走上最终的不归路。
事情的牵连要从我们在乐队的表演开始。
小禾,我一直都对你说酒吧是一个复杂的地方不希望你经常去,因为即使在我出没的那几家酒吧里都有着一些交易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进行着,你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伤害。
我读初中的时候就经常去酒吧,我以为自己有着足够的能力在鱼龙混杂的地界里游刃有余。
但是,我错了。
在我出没的时候,我早已成为了一个目标和猎物。
我和顾岩他们一起去邻城表演的时候,我们满怀着梦想,我相信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完完整整的黑色蒲公英可以在这个世界嘹亮地歌唱下去。
然而,在我们前往邻城的时候,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到达邻城是我们参加表演的前一天,我们几个人找了一家酒吧喝? 喝酒,消遣着几个小时。
在邻城的时间里,我可以抛掉那些我不想想的繁复,只和顾岩在一起,我常常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亲吻,或者一直抱着他。
我能感知到自己体内翻腾着的不安和焦虑。
在迷醉的灯光里,我们彼此缠绵,旁若无人。
离开了酒吧,我们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几个人还是过去那样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睡觉。
我一直都没有睡着,想着你因为我而被牵连到顾岩的过去里,腿上的伤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愈合。
顾岩安静睡觉的时候喜欢搂着我,我能闻见他的鼻息里的酒气微微地醉人。
就在我迷恋地看着他的脸庞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没有任何征兆。
我扶着他到厕所,但是他的口腔里喷溅出了鲜红的血,一点点在我的脸上衣服上漫延。
我们几个人把他送到了医院。
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之前的嗓子一直都很健康,而且那几天也没有生病。
在我们正焦急的时候,队长跟主办表演方说清楚了我们主唱嗓子出事不能参加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