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我来到习央下榻的酒店,看着她拍的照片,夏装的清新明亮很是扎眼。
这些衣服真的像是为习央设计的一样。
少女名模在镜头前的一抬头一伸手都是很有味道的画面。
而在一张照片里我看到了那天在巴黎圣母院仰视了很久的半人半兽的建筑物,那是我和习央都很喜欢的。
习央告诉我: “这是中世纪哥特式建筑屋顶的半人半兽状滴水嘴,用于疏通屋顶的流水,保持清洁。” “倒是和我们水乡的院落设计里的鲤鱼嘴很相似,我们的琉璃鲤鱼是悬挂在屋檐的檐角,下雨的时候鱼嘴就往外流水,清理了屋顶的积水。
还真是很佩服古人的巧妙设计。” 习央说:“摄影师要求我以一种承接圣水的姿态去迎接滴水嘴的水,衣服湿湿答答地黏在我的身上,很有夏天的感觉。” “加上半人半兽狰狞的外表有着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好厉害的摄影师啊!” “要不要帮你引荐一下啊?” “好啊!” 习央开始拨电话, “连朝,我是习央啊!我对今天晚上摄影的细节想要和你谈谈,你能过来一下吗?” 习央玩味地看着我, “那好, 我等你。” “他一会儿就来。” “怎么,名字好生疏啊!是新的摄影师?” “真是的,你都不关注摄影界的一些消息。
他是在今年的全国摄影比赛里脱颖而出的少年摄影新人。
虽然不是第一名,但是很多的评审都说他的作品很有灵气。” “咚咚咚”。
我从床上蹦起来,“我去开门!” 少年阳光明朗的笑容像是一道最最耀眼的阳光温暖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在惊愕的表情之后他笑着说:“你啊!小姑娘,怎么在这里?” 时光似乎瞬间失去了历来的规律,我的耳畔清晰地鸣响着那个夏夜里少年拉着我在小县城的深巷奔跑时呼呼的风声。
收拢起自己惊愕的表情,“你就是连朝?” 他的眉毛生动地往上动了动, “对哦!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真实的名字。” 我欢欣地说:“我叫郁禾,我叫郁禾。” “我记下了,记下了。”你一定要记得,一定要。
习央在房间里喊:“怎么不进来啊?” 习央看着我潮红的脸庞,表情有点涣散。
那个下午我和连朝聊了很多,那次分开之后,他原先的QQ被盗走,自己也进入了大学,生活一直很忙碌,摄影博客的职位也给了新的人接管。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把自己在那个夏天拍的照片寄给了比赛方,一路懵懵懂懂地走下来,拿下了最具潜力奖,被融姐公司的策划聘请做这次的摄影师。
“我也想来看看法国,就来了,也没想那么多。”? 少年的灵气在自己的懵懂里显得更加珍贵,没有一般有成就的年轻人那样的骄纵和锐利。
所以他在摄影的触觉上要更加细腻到位和出其不意。
再次的重逢,内心激荡着无比真实的春潮。
少年啊,少年。
目送他走出房间,心间有难以掩抑的兴奋, “习央,你知道吗? 他就是那个少年,去年我在摄影旅途里遇见的伴侣。” 习央躺在床上,颀长的身体蜷缩着,“我知道,看出来了。” “世界真的很奇妙,我们在小县城分开之后居然在法国相遇。” “世界上很多的不期而遇都很奇妙,包括,我和你。” “我太高兴了,我现在就想告诉小吉。” 我兴奋地摁着手机,却是服务台小姐礼貌的声音。
我瘫坐在床上枕在习央的小腿上,“她还是关机。” 习央轻轻拨弄着我的头发,变成十指里最柔软的缠绵。
夏季里最张扬的阳光投射在我们年轻的肌肤上,微微的温热,我却看不见习央迷茫的眼神。
和连朝的重遇,那些在心间一直肆意生长的妖娆花朵渐渐明媚起来。
偶尔两人一起在法国的长街上散步,光影投射在他明媚的脸上漫幻成最嵌入心底的烙印。
安宁的骨髓移植手术非常成功,当锦跃抱着在麻醉中苏醒的我哭泣的时候,我恍惚的脑海里开出了许许多多几近透明的花朵和安宁灿若朝阳的笑容。
安静的泪水滑过我的脸颊。
手术后我很快地恢复过来,而这意味着我离开法国的时间也在渐渐逼近。
我和连朝见面的机会变得更加地弥足珍贵。
接到连朝的电话是一个天空阴郁的午后,我们沿着巴黎的河道慢慢地走着,微风吹拂着我的裙袂,一掠一掠抚着我小腿上愈合的伤疤。
我们闲散地谈着,似乎都不去触及那些我们都不知如何触及的敏感。
阴郁的天空飘起了微雨,连朝牵起我的手在微雨中奔跑着寻找躲雨的地方,我看着他在微雨中跳跃的头发和飞扬的衣袂,心一点一点地揪紧。
我突然站住,在微雨中低头看着打湿的裙袂,慢慢地揪着他的衣角轻轻地说: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即使在另一个人的唇间完成了自己对于接吻的幻想,但是当你重新站立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那样清晰明朗地听见自己的心在轻唤着: 喜欢你。
连朝把我轻轻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地抵着我的头顶带着心悸的触动,耳语般地对我说:“我们这样的距离不是很好吗?” 我乖觉地翘着嘴角,“是很好,但不是最好。” 拥我入怀的他轻笑着,“你这丫头,还是这样……” “是的,这样的我,一直这样地喜欢着你。” 我感觉到他把我更紧地拥抱着,更紧,更紧…… 回到旅馆我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边打电话给习央告诉她这个浪漫的下午发生的一切。
习央的声音明显地疲惫,“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地开心。” 我兴奋地点着脑袋,“嗯!” “我今晚还要去墓地拍照,先休息了。” 我乖觉的脑袋里闪现出大片的绿草地上一片白色的十字架,好安宁的感觉。
刚想问习央拍摄的意念,电话却挂断了。
凌晨,手机的蓝色屏幕不停地闪耀着:“喂?”“郁禾,我是融姐。
习央在你那儿吗?” 我揉揉睡眼,“没有啊!” “那好。”电话挂断了,还是融姐果断的作风。
我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里重新钻到被子里,手机再次响起来,蓝色的屏幕上闪动的是连朝的名字。
“喂?怎么了?” “郁禾,习央在你那里吗?” “不在啊?怎么了,你们今晚不是有工作的吗?” “是的,她刚刚发脾气跑了,现在大家都在找她。” “什么?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和融姐好像吵架了。” 我利索地套上T恤,“我和你一起去找。” 当我们在街道上奔忙着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是习央。
“喂?习央你在哪里,大家都在找你。”我焦急地想要追问下去。
习央微醉的声音,“小禾,我在Black。” “你喝酒了?你不要乱跑,我现在和连朝去找你。” 习央挂断了电话。
在一大堆的颓靡声色里,我们终于看到了习央,穿着黑色的长裙在轻轻地跳舞,修长的手臂轻轻摇晃,手里抓着一只酒瓶,突然就瘫软在地上。
我扶起她绵软的身体,“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化着浓厚妆容的脸庞,眼睛格外明亮,“小禾。” “我在,我在。
我和连朝都在这里,我们回去好吗?” 她低着头抱着我,在我的怀里轻轻地哭泣起来。
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习央流泪,再怎样疲惫奔忙的工作,再怎样苦痛纠结的回忆都没有见过她这样无助地抽泣。
我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无视周围所有人的眼光。
突然习央抬起头来,眼泪把她的眼影弄糊了整张脸,她笑着说: “我去洗洗脸,你和连朝等我一下。” 习央摇摇摆摆地走开,手轻轻地摇动示意我不要跟来。
心揪紧着,似乎“眼泪” “哭救” “难过”这些名词一直是没出息的我才经常沾染的。
高高在上的习央,戴着面具的习央,面容冷漠的习央,到底是怎样的事情。
连朝看着我的忧虑,握起我的手指,轻轻地捏捏,对着我微笑,安定的力量。
委靡的音乐,人群里暧昧的气息,我和连朝在等待里开始厌恶这里的气氛。
“我去看看习央。” “我打电话给融姐?” “不要,等我待会儿打过去,我怕她现在来的话,习央会抵触。” Black的厕所灯光一样的昏暗,我轻轻地叫着习央的名字,没有应答。
推移了第一个厕格。
习央赤裸着半身,被另一个人亲吻着,扬起的脸庞是享受的表情,那个舔舐着习央尖削的锁骨。
我被眼前的一切吓住了半秒。
我拉起习央,想跑。
那个回过头来,是一张化着,波妆艳容的法国女人的长脸。
我的手缩了回来。
习央看着我,慢慢地拉起肩带、扯好衣服。
她对着长脸的女人说了什么,女人困倦地走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咬着嘴唇干涩地发音:“习央……”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习央对我着吼叫。
我的眼泪被她震吓出来。
她推开我僵硬的身体,跑出去。
跑到了出口的楼梯处,习央在昏暗的楼梯下站住,生冷的声音说:“你觉得我很脏是吗?” “不是的,我知道你是喝醉了。” “我很清醒。”黑暗里我想象得出习央锐利的眼光。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不是你和小吉那样朋友间的喜欢,不是你和锦跃间性情相近的喜欢,是爱,最直接的带着性取向的爱。” 我实实在在地定在楼梯口,昏暗笼罩着我们,我看不见习央的轮廓,却清晰地听见了她真切的抽泣声。
她顿了顿自己哭泣的声音,跑了出去,淹没在更加昏暗的夜色里。
连朝并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路沉默地送我回旅馆。
在旅馆的门口,他拍着我的脑袋说:“小女生吵架总是一下子就好的。” 我重新躺进了床上,蜷缩成一团,内心有着无法言说的难过。
“咚咚。”是习央吗? 我跑到门口却犹豫了,该怎样去面对呢? 门外的人开口了,“我是融姐。” 融姐进门之后,陷在了沙发里,点起了烟,这是我第三次见她, 她的脸上一直有着一般女子没有的英姿和飒爽的气息,在这疲惫的凌晨却显得那样地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