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玉蓉昕而言,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在父亲露出这般神态以后她十二年之久坚持的崩塌,莫过于她对于亲情的想望这纯粹的欲念的抽离。
当血红蓬船上那活在十二年记忆中的脸与现实渐行远去时,一切仿佛都变得失去了意义。
人活着,便要有支柱,无论这支撑着人生命的支柱如何,混乱也罢,秩序也罢,只要它存在,那便是生命与世界接驳的通道,是连接存在与生命的桥梁。
若这支柱倾折,那便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现实倒映。
玉蓉昕站在河岸边,听着黎远与父亲的对话,只觉得自己所在世界的穹顶在扩大的裂痕中崩溃,世界的边界线消失,视野所及的一切,统统化为刺目的苍白。
迷雾在消散,天地方圆在失去它的形状,那站在她身边的两人的声音在消失,渗入袍摆的冰冷河水所带来的触感在淡去。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遥远的模糊记忆中,舒适的温暖袭上心头,并笼罩周身,好像在最初的世界里徜徉。
“玉姑娘,此地可不是沉眠的好地方。”
恍惚间她听到有一声呼唤自极为遥远的地方响起,化为一条无形的丝带,将她自恍兮的状态中唤醒。
“难道你要陪你那不知还能不能称之为父亲的家伙,一起沉眠于此地吗?”
玉蓉昕自恍惚间醒来,跌入这真实触感的世界。
沉重而带着压力的迷雾,顺着衣袍流下的河水,冰冷的空气,以及视野之上那雾气背后露出的淡淡半月轮廓,向玉蓉昕揭示着这个世界的真实。
她睁着眼,眼前是黎远斗笠边缘垂下的黑布。
“我刚才那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是你父亲不甘于计划失败,启用了一点埋藏在你身上的后手罢了。”
“如果你依旧愿意用父亲这个词称呼他。”
玉蓉昕定定站着,她觉得自己可以看到黎远的斗笠遮掩下他那翘起的嘴角,也可以看到船头蓑笠人那陌生的双瞳内的冰冷。
黎远抬起左手,一朵五色的花朵长在他的手掌上空,无形无状,无根无生,好像包含人常五情,又好像抛却了人长七欲。
“这是你父亲留在你体内的东西,”黎远没有看玉蓉昕,自顾自说着,“它陪着你整整十二年。”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我可以猜到,如果它真的将你包裹,你将毫无痛苦,并且在安详中离开这个世界。”
“但我想,选择权应该在你自己手中。”
黎远毫无顾忌地说出了一切,他看着这父女两人,等待他们的选择,等待一场有趣戏剧的上演。
玉蓉昕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望向了自己的血缘之亲,“父亲,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她的话很轻,也很清晰。
“这是命运的归宿。”
玉还钟举起灯笼,“我别无选择。”
烛火摇曳,迷雾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