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父亲教孩儿修行之法。”
苏礼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没有叫他起身，说道:“这是谁的意思？”
苏澈额头枕在手背上，恭谨回道:“是孩儿的意思。”
“我不是说过你不能修行吗？”
“孩儿可以。”
“他告诉你的？”苏礼淡淡地道。
苏澈感觉背上已经开始冒汗，他轻声说道:“是的。”
“为什么想修行？”
“因为孩儿喜欢。”
“还未学你就喜欢了？”
“孩儿不怕吃苦。”苏澈声调高了一点。
“可你……好像怕疼。”苏礼嘴角忽然出现了一抹笑意。
“修行之后……可能就不怕了。”
“你知道你不能通天吗？”苏礼端过桌子上的茶杯，不轻不重地问道。
“孩儿知道。”
“那你就该明白不能通天的修行没有任何意义。”
苏澈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些委屈地说道:“那两个歹人也没有通天啊，那他们当初为何要修行。”
苏礼沉默了一会，随后说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孩儿愚昧，瞧不出不同。”
苏礼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姓苏，你是苏家独子，苏家人要么不修行，要么就要成为那修行中的佼佼者。”
苏澈还是不能理解，摇了摇头。
苏礼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虽然小，但你懂的东西多，你想修行就得知道一些事。我们苏家一向被人认为是前朝的狗，狗主人换了，可我们苏家依旧受宠，自然很多人瞧我们不顺眼。他们明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总会对我们使袢子，想各种法子让我们难过。你要修行，以后肯定会有人来找你比试，我也不见得都能拦得下来。你通不了天，别人派个通天的就能羞辱你，通天境虽然不多，但李唐这么大，以后找个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通天境天才还是不难的。”
苏礼喝下一口热茶，放下茶杯，看着苏澈皱着的眉头说道:“苏家不受待见不关你的事，但苏家跟其他那些大家族一样，要脸。你祖父在京城没丢过苏家的脸，我在西境没丢过苏家的脸，你自然也不能让别人来打苏家的脸。”
苏礼低下头靠近苏澈，看着他的眼睛寒声问道:“现在，你还想修行吗？”
……
……
两年了，已经整整两年了，那些怪物依旧没有放弃进攻，这些山背面来的怪物，那些大人物是把它们叫作妖族是吧，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这些妖族也没什么厉害的，除了身体素质强，连基本的排兵布阵都不会，只会嗷嗷叫地无脑冲锋，以为我手里的兵都是小鸡似得，真的蠢得可以。
两年了，陛下任用我作为镇妖军主帅也有两年了，啊，真是不错啊，看着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老家伙看到我气得胡子发抖的样子，真是舒坦啊。
你们这些老家伙以为跟着先帝打了回胜仗就可以吃一辈子，炫耀几辈子了，以为自己打仗也能有先帝那般厉害了，也是蠢得可以。
下雨了？这个时候真是晦气，但应该影响不大。
呼，两年了，我连锦程该扬名立万了，我真该感谢你们这帮怪物啊，就都给我安心去死吧。
才刚满三十的连锦程端坐在马背上，目光飘向远方的黑杉林，听着那边传来碎碎的妖族嘶吼的声音，眼神冰冷。
“报，所有飞天球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升空。”一名下级军官走上前来，单膝跪地禀报。
“发信号，让陛下那五百镇妖军死守缺口，不能放跑一只妖族回去，让飞天球升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军官领命而去。
不一会，二十多个巨型氢气球样的物事缓缓升空，借着雨天的风向着战场飘去，每个氢气球下的木篮里配备着一名操纵手，三名军中射箭好手和几个不起眼的木桶。
与连锦程并排骑马的副官这时忽然开口:“元帅，那林子里拖住妖族的士兵怎么办。”
连锦程转过头寒声说道:“他们为帝国的牺牲，帝国会永远记住的。”
副官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时，林中的妖族似乎也发现了头顶的异物，会飞行的妖族顿时从林中穿出直扑氢气球而去。
连锦程脸色不变，冷眼注视着空中的变化。
二十多个氢气球速度缓慢，但井然有序。
弓箭手没有第一时间拉弓，而是等那些妖族飞近，才松开紧绷的弓弦，放出锐利的箭矢。
交叉的箭网顿时当场射杀十几只飞行妖族。
但几只漏网之鱼幸运地躲过了致命的箭矢，扑向了当头的飞天球。
这些飞行的妖物手持粗制长矛，本可对这种类似氢气球的飞行器造成不小的威胁，但它们显然对这种第一次出现在战场的工具没有了解，与人类无二的双眼中只有吊篮里弱小的人类。
它们嘶吼着，发出沙哑地怪声，直扑而去。
强悍的身躯，悍不畏死的嗜血本能，让妖族的凶名几个月内就传遍了整个大陆。
吊篮里的李唐军人看着冲过来的妖没有慌张，一名士兵依旧举弓，放箭，另外两人同时弃弓拔刀，狠狠劈向逼近的大妖。
一刀劈在刺来的长矛，可惜力气明显不及，被刀身传来的力道推得倒坐在吊篮里，引起一阵摇晃。
另一刀对着大妖脑袋劈下，入肉，却被坚硬的头骨挡在外面，不得寸进。
大妖满脸是血，带着嘲讽似的丑陋笑容，长矛横扫，直接将士兵手臂削断，断掉的手依旧死死抓着固定在大妖脑袋上的刀柄。
耳边的惨叫让大妖更加兴奋，它双脚落在吊篮边缘，双翅张开保持平衡，左手伸出想要将脑袋上碍事的东西扯下。
忽然，它的左眼看到了一支箭，然后，它失去了一只眼睛。
最先倒在地上的士兵突然起身，咬牙将手里的刀送进了妖怪的肚子，狠狠一搅。
“嗷”大妖痛吼，却并没有死去，它愤怒地抓住了面前的人类士兵，直接将他扯出了吊篮，丢向空中，被飞来的另一只大妖一矛刺穿。
然后它再也支撑不住恐怖的伤势，从空中落下。
吊篮里断掉一臂的士兵用衣服包裹住断口，在同伴搀扶下艰难站起身，脸色苍白地看向四周。
飞行妖族的简单攻势依旧对飞天球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有近一半的飞天球被摧毁，这种高度下，上面没有人能活下来。
飞行速度缓慢，方向控制困难的飞天球在飞行妖族面前就是巨大的靶子，非常容易摧毁，但剩下的数量依旧达到了连锦程的战术要求。
“放”带队的士官站在当先的飞天球里，声音中带着天地元气发布了命令，震动四周。
除了被妖族围攻击落的飞天球，其他的飞天球都将携带燃油的木桶拿出，在还在大战的林子上空倾倒而下，大雨仿佛提前到来。
带队士官抽出一根箭矢，点燃箭头被燃油浸湿的布料，拉弓如满月，然后松开了手指。
带火的箭矢在空中竟然没有偏离一丝方向，直直地射进了下方的林子里，随后，点燃了整个林子。
高大繁密的黑杉林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细雨在燃油引起的大火里反而有一定助燃效果，火苗窜去空中，热浪让飞天球的飞行都受到影响，在空中摇摆不定。
“大局已定”，连锦程面色不变，心神悄悄放松下来。
“就是不知道陛下亲自训练的镇妖军到底有没有他所说的以一当十的实力，嗯，我怎么能怀疑陛下的能力呢，连锦程你太骄傲了，哈哈。”
大火将天空染成血色，浓烟如黑龙般窜向空中，木柴燃烧爆裂的声响在林间回荡，却盖不住妖族与人类士兵的凄惨叫声，林外的军士面色戚戚，却依旧死守岗位，防范着可能逃出树林的妖族。
忽然，连锦程感受到了一阵诡异波动，不仅是他，在场所有士兵都感受到了这种波动。
就像一滴水落入池中掀起的波纹，忽上忽下，从波峰到波谷，安静绵长，而波源来自空中，大火正上空！
“将军？”副官脸色惨白。
“不可能是妖族，那些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不敢轻易过来的。”连锦程望向那边，脸色也异常难看。
天空上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脚踏虚空，身上的金边金纹白袍在冲天的大火中如此炫目。
来人不带冠，不束发，长发披肩，随风飘动，潇洒自然。
“是光明教主！”副官声音满是激动。
“他来干什么？”连锦程压下心中的颤抖，轻声怀疑道。
天空中的男子缓缓举平双臂，被长袍遮住的双手从袖口伸出，洁白如玉，整个人在天空中成了十字。
天地间忽然狂风大作，吹得男子身上的长袍猎猎作响。
风助火势是天地规律，但在此时这条真理却支离破碎。
火光渐渐暗淡，天空的红云也失去了光彩，天地间温度骤降，不，应该是温度在消失，消失在男子宽大的金边白袍中。
大火带来的恐怖高温就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直泻而下，被突然到来的光明教主囫囵吞噬。
没了温度，大火渐渐熄灭，可温度还在下降，狂风开始变得寒冷锋利，被大火蚕食的黑杉林开始结霜，烧焦的黑炭上结起白色的霜。
林间烧焦的尸体已经分不清是妖族还是人类了，堆积在地上诉说着恐怖与无情。
林间依稀传来幸存者的痛吟与兴奋的叫声，让连锦程的脸色更加难看。
“教主大人老糊涂了吗？”连锦程咬牙怒道：“放跑了妖族是不是还要我来背锅。”
“将军……，教主大人比您大不了多少。”副官看着连锦程的表情迟疑地说道：“这估计是陛下的主意。”
连锦程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已经没有了那道身影的天空，轻声喃喃道:“这就是大修行者啊。”
……
……
“请父亲教我修行，孩儿不会丢苏家的脸的。”苏澈没有迟疑大声回答道。
苏礼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苏澈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随即说道:“行，过两天我带你去军营。”
“啊？您……答应了？”
“我去看看你娘。”苏礼起身向屋外走去，而在他身后，苏澈还处于短暂的失神中，一脸呆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