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法制已然变得不可理喻,再无人愿服从,便只好学习人界,依众意立仙界之主,重定仙界之法。
乘云仙言历来是遵循仙界官印法制,他所写的每一条仙界法令,皆由官印所遵循规律拟订。说到底,仙言这个仙官,是仙言官印的笔,他自身当不偏不倚,将自己视为一枚标杆。
仙界法制更替这件事,乘云仙言便是那少数不赞同的人中最为执拗的一个。这是唯一一次,乘云仙言上任以来,拒绝参与议事阁议事。
星辰宫的繁星似乎不如从前那般明亮,笼罩着灰蒙蒙的雾,叫人看不清明。
“或许仙界真的要重新清盘了。”
乘云仙言站在夜归身后,依旧站的笔直不改分毫,如同仙界的一把标尺。
夜归还是倚在凭栏上,手中把玩着最宝贝的小星盘,目不转睛看着那片星夜,小的那一颗已然苏醒,而大的那一颗,却已然暗淡了。
“这场劫,兴许是躲不过了。”
“今日起,仙界再无仙言。”
乘云郑重道。
夜归回首看了乘云,这位仙言曾守着仙界秩序一丝不苟,将每一个问题都记在首位,竭尽自己所能,永远出现在事端开始的一瞬间,却仍旧等来了这天。
“仙界亦再无司灵官。”夜归附道。
这话倒是叫乘云诧异了。虽然白昼司灵官已是不能再指望,但他认为夜归是会将这事情揽下的。
“你为何放弃仙界。”
夜归浅笑,将小星盘递给乘云。
“仙界,非我可救。”
议事阁的八方盈幔不安地飞舞肆虐,似乎想要将风势掀得更大一些,却依然扰不了阁楼之中稳如泰山的仙者们。
“吾等愿奉帝尊胥为新帝君。”
韩立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手下一众将领皆愿服从。毕竟将他们关在荒境那种地方的帝君,从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他们的帝君了。
“都说了废除官印之制,我看应当叫仙帝。”
沉山嫌弃地摆了摆手。
“真是不想红颜祸水竟可怕如斯。区区一个昼离,竟叫晚阳帝君能做出将仙界兵将困于荒境这等荒唐愚蠢之事!”
说起这红颜祸水,涟漪自当是要好好说道说道,定是要整个仙界都知道这个女人的罪行。
“可不是,这个昼离自己背叛仙界不说,还蛊惑先帝君一同背叛,现下又与魔界王尊交好,三人同行。若非我们发现及时,否则整个仙界都将被出卖,届时沦为魔界属域也未可知!”
韩立想起那日,晚阳帝君竟为了那一支锁灵箭,转瞬便杀了自己手下的兵,这等事,叫他一个帝君是如何做得出来!他不禁捏紧了拳头。
“识人识面不识心,我等是万万没想到,晚阳帝君竟会为了一个叛徒残杀同族!”
上座那位颔首敛眸,面露威严,额前垂下两缕青灰色发丝,玉冠将整个头发都束了起来,一身青灰色长袍融了冰蓝之色,亦是精神许多,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儒雅文士模样,此刻倒真似个真正的至尊般。
“仙界面临这般大事,自然是要有人来做主,吾便领了诸位好意。至于捉拿叛徒一事,吾自有打算……”
……
昼离宫。
此时的昼离宫,早已化为废墟一片,门上贴了禁印,便叫他人不敢靠近这处。殿内陈设已毁,一片狼藉,叫谁看了也定知道这地方曾经是罪人的居所了。
不过,听闻里面确实还住着一名仙侍,侍卫们去昼离宫清理了几次也没见着,索性就懒得再管他了。
忆方在昼离宫里转了许久,见一处排着兔子窝的地方,竟有一只兔子出没,便上去抓。这兔子狡黠,溜的快,忆方有些恼了,便施法将它抓在了手里。
“请忆方上仙放了它。我走便是。”
忆方回头,见一少年站在身后回廊间。
“他们说,一直都有个仙侍守在昼离宫不肯走,就是你?”
少年不语。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守着一个仙界的叛徒,她害死了御风仙禁不说,还蛊惑帝君也一同背叛了仙界,你为何守着这般主子?”
“御风仙禁——死了?”
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连连后退抵在墙上。
晓星死了。
御风仙禁也死了。
“我听闻御风仙禁曾带了两个小妖一同入昼离宫,你应该是其中一个吧?另一个呢?”
“青阳已经回妖王身边了。”
他现在心如死灰,顺着墙便蹲了下去。
“你是晨月?”
“嗯。”
“我不懂你为何那般信任你家主子。但你难道不想知道,若你出事了,她会否救你吗?还是像晓星那样,死在她眼前?”
晓星。
晨月捏紧了拳,咬着牙发出咯咯声响,浑身颤抖。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晓星的名字了。恐怕那位上神,早已不记得了吧。
忆方见他这般,亦叹了气。
“这样的主子,便不要再挂念了,随我回碧生殿吧。”
晨月却似乎更沉浸在晓星与御风的死亡之中。他想,如若当初没有来这昼离宫,会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或者,如若上神在那次仙魔大战中,没有调用魔界灵气,任由他们自生自灭,那以后的事情,便都不会发生了。
“谢过忆方上仙好意,不必了。晨月自会回到妖界。”
帝尊胥说的没错,这晨月是个性情中人,昼离宫尚好之时,他与那晓星几乎形影不离,二人感情极好。恐怕对自家主子也没对这晓星那般上心,不然早就追随御风找昼离去了,为何独自守着这荒芜的昼离宫?
因为他在守着一个不在了的人。
“听闻妖族向来有一颗赤胆忠心,对自己选定的人必定矢志不渝,忠心不二。现今看来,果真不假,我倒是蛮佩服你们的。”
晨月看了她一眼,不答,自顾去找刚刚那只兔子。至于她所说的忠心不二,他心中的确有一个人,却并非是昼离上神。
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出现在眼前了,除了这方宫殿,和这里的兔子,已经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怀念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