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
果然,说什么想再次看一看万灵归宗是假的,御风也不曾踩了什么陷阱,也没什么带着灵气像画本里走出来的仙子。
夜色下的小木屋里,昼离喝的烂醉,脸色通红,仿若溢血,将酒坛子摔碎在墙角。
右边屋子里,九昀撑着脑袋盯着那堵墙,简直要盯出个洞来。而晚阳帝尊,每天送到昼离房内的饭菜丝毫未动,却依然不能阻碍他专研菜品的毅力,看似在闭目打坐修神,实际上在思考明天该换什么口味的吃食,才能让昼离尝上一筷子。
“你真不愧是万年不化的玄冰啊!小昼离这么摔你都当听不见的?”
谁知冰山淡淡道了句。
“那你过去看看。”
九昀王尊大人咽了咽口水,自知小昼离并不想看见他,气恼地别回头去,继续盯着那堵墙。
某位上神喝的烂醉趴在桌上,鼻涕眼泪的痕迹在脸上是一样没少。
“昼离上神何苦如此?”
左边屋内传来玉兮夫人的声音。
昼离便使劲抬了抬仿佛有八百斤重的脑袋,看向那边,眼睛通红,哑声道。
“我欠他的……太多了……”
“那是风儿一生所愿,与上神并不相干。”
玉兮夫人还欲说什么,却听见“砰咚”声,随后便没了动静,摇头叹了口气。
……
待到夜深人静时,有人偷摸将案前睡得迷迷瞪瞪的昼离抱起来,轻轻放在榻上,又将被子掩了掩,确认冷风灌不进去了,才坐在榻边,细细端详着她熟睡模样。
他曾经的确觉得这个女人没规没矩,不知羞耻,胆大包天,她大概是这六界以内最不修边幅、不遵循规则的女人,想什么便去做,不开心了便闹。这般女人若是带出去,如何对得起他晚阳帝尊的名号?岂不是叫人看尽笑话。
想到这,某位晚阳帝君不自觉勾起了唇角,习惯了身后有个尾巴时,其实走在哪里都看着,也不再想驱赶她了。只是她好像觉得委屈了,突然从他身后消失了,他便总是回头去寻,可这女人竟然说消失,就真的消失了,竟真就再也不跟了,实在叫人气恼。
“御风……御风,你别走……你陪陪我,好不好……”
某人睡得迷迷糊糊时,竟又开始伸手便抓着人不放了,晚阳帝君若不是看在她此时痛苦模样心疼,决计是要审问她是否常抓着别人不放的。
“那个晚阳……太冷了……我觉得……好冷……御风……”
这话说到某位帝君大人心里,着实咯噔了一下,如同九昀说的,六界不会再有任何女子,会受得了他这般冷淡脾气。
果真还是叫她过于痛苦了。
晚阳又替她紧了紧被子,可她嘴里依旧不停喊着冷,帝君大人便只好在她身侧躺下,然后将整个被子和她,裹在怀里,轻轻拍着她背,试图安抚她。
“御风……六界之大,唯有御风……从不欺我……御风……”
晚阳帝君本应该很是生气,将她再丢到无需山脚那冰室里去,冻她个三天三夜,叫她知道话是不可以乱说的,可她这模样实在叫他心疼,终究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果。
“御……”
这人还要念叨,晚阳帝君便再听不下去了,直接拿嘴将她堵了,叫她张不开口来。
概是过于用力了些,某位上神被闷的喘不过气,醒转过来,猛地推开他才慌忙喘了几口粗气。
本先是只顾着呼吸了,再回头定睛一看,赫赫然晚阳帝君本尊,竟然与她同榻共眠!
话不多说,先是一耳光打上去。
“晚阳帝君不喜欢我,也不必如此糟践我!”
若不是晚阳帝君眼疾手快将她制住了,女人还没得到,晚阳帝君的英名今日便要先毁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你这个女人,疯了吗?我何时说过不喜欢?”
这回的叫刚醒转的昼离也是一愣,不过转而一想,可不是喜欢嘛,发布抓捕令,公然对她行刑,将她打下天刑台,还不死?再来一道追杀令,对杀她的执着可是比那涟漪上仙还要深的多。
“晚阳帝君要杀便直接杀,何苦这般折磨于人?是我曾经眼拙,不想你是个欺世盗名的好手。”
“我若要杀你,何苦又三番五次救你?”
“我若是能明白帝君那点苦心,便不至于荒唐被欺,断送了身边之人。”
断送身边之人?怎么这笔账是要算到他晚阳头上了吗?
正要与这女人好好说道说道,某位帝尊却突感不适,浑身疼得叫人发抖,这熟悉的感觉,才过去不足数月。他立时转身出了去,只是没忍住,踉跄了几步。
“帝君这是什么意思?”
不待她话音落,脚刚踏出门外的晚阳帝君突然跪倒在地,猝不及防吐了一大口血。昼离哪见过晚阳帝君这般模样,到底是心慌了,连忙追上去,看他已然面色发青,领口处还有伤口往脖子上攀爬。
昼离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伸手便要扒他衣服,却被他抓了,靠在门边倚着好歹能舒服些,冲着她无力摇头,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
“无、碍……”
哪知这女人的眼泪说来就来,脾气更是,冲着他便是一声怒号,强行将他衣服扒开,他此刻哪还有力气,拗得过她。
“你都这样了怎么叫无碍啊?!”
记忆中雪白的肌肤此刻布满了伤痕,密密麻麻,在他身上每一处,衣服越往下拉,伤痕越是未有停息之势,看得昼离差点窒息过去,连忙扶着他到榻上去了。
此刻的晚阳上身已然全露,却叫人看得触目惊心,他每低吟一声,身上便多添几道新伤,实在疼得忍不住了,又是一大口血吐的衣衫尽染。
“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啊?”
看着晚阳背上密的叫人寒颤的伤疤,昼离的手也跟着颤抖不已,努力克制着,才勉强为其输送灵力,可这些疤痕却根本丝毫不肯消退。当初她落下天刑台时,醒来身上也满是这伤痕,只是日日以万兽生灵玉修复,这才渐渐好转。
落下天刑台?
昼离恍然醒悟。
突然有一句话浮现脑海——:
“以吾之骨,炼吾之魂,佑你无忧?哈、好、好!”
当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自己醒来后又全然失忆,她没能明白涟漪为何说出这话,亦不明白涟漪为何那么憎恶那骨簪。
“那是我的骨,自然有我的修为。”
她掉下天刑台后,那骨簪裂痕斑斑,还给她时又好的差不多了,所以那骨簪之所以皲裂,是因为晚阳借簪替她承受了大部分伤害,才会那般!
“咳咳、咳……我若是不在了,你便随九昀……去魔界吧……至少,他能护你无恙……总之,别再回仙界了……”
这熟悉的疼痛感,他毕生也不会忘,又是一万道小天雷加身,纵使他是天选奇才,生来神骨,又如何抵得住?只怕这是要对他下手的人,要开始有所行动了。
“万兽生灵玉,对!万兽生灵玉!”
昼离慌乱将万兽生灵玉拿出来,以灵气和仙气一同将万兽生灵玉催动,这才开始见其疤痕稍有些修复之态。
听闻动静赶来的九昀与玉兮夫人进门便看见晚阳上半身那些叫人触目惊心的疤痕,额间的帝君印金色在冰蓝色上快速流窜,闪烁不已,简直就是要呼之欲出般。且不说为何,但这般状况必不是什么好兆头,二人心照不宣立马运功护佑在其身侧。
“九昀,帮帮我!帮帮我!”
昼离本以为她此生都不会再对晚阳有一丝好感,只是此刻的颤抖与哽咽将她出卖无疑。
“帮我找到那支骨簪,求求你了……我去魔界给你当司灵官,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帮帮我,我不想他死……”
没人注意到,那垂着脑袋,面色发青之人,唇角微微扬了,又敛了起来,抬眸看着九昀,无力道。
“我若死了,烦请王尊,替我照看好阿离便是……那簪子,丢了便丢了……”
“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说话了!给我闭嘴好起来听到了吗!”
纵观六界,除了昼离,还有谁人敢对晚阳帝君这般凶,倒看得九昀出了神去。方才明白小昼离对晚阳,根本不可能放得下。当初斩断情根的决心,也终究只有他九昀信了罢。
“阿离,将死之前,咳咳、我想……最后问你一次,你心中……可还有我?”
“你是傻子吗?你看不出来吗?”
“我怕……自作多情了咳咳……”
“你为什么要给我那个簪子……为什么啊你这个……”
听她这般哭的叫人难受,晚阳心中何尝不痛,沉了声,道。
“阿离,不哭。我向来……命大。应当、还死不了……”
说罢,晚阳眼一闭,直接倒在昼离怀里睡晕过去。惊得昼离心都要跳出来般,眼瞪得极大,惊呼其名。
“晚阳——!”
这陡然倒下去,实在连九昀也惊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见晚阳帝君睫毛抖了抖,微微张着唇,艰难吐字。
“别……吵……痛……”
玉兮夫人将桃木杖在地上一杵,手上施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些桃花香味。
“他虽已为帝尊之身,这伤却着实不轻。老身以桃露精华游走他全身,为他修复一二,或能减轻些,叫他恢复得快一些。”
渐然汇聚的香味越发浓郁起来,渐渐在空中呈现粉色雾状,慢慢将晚阳包裹,渗入他体内。
“谢谢玉兮夫人。”
“如此,老身便回了,你们好好在此修养些时日吧。”
九昀同玉兮夫人便都回了,余下昼离抱着晚阳在怀里,拿下巴抵着晚阳头顶蹭了蹭。
这样,便一切都说的通了。如同九昀不曾伤害过她,晚阳更是不曾,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她,只是掩藏的太好了。
待晚阳的喘息听上去平静了,额上闪烁的帝君印也渐渐隐去,她才缓缓将他放下,盖上被子,像他一样,紧了又紧。
她认真看着这个熟睡的男子,是她追随了一万余年的男子,是她昼离曾经追过万水千山,也想与他同享欢乐的男子。他从未如现在这般安静躺在她眼前,面上的苍白显得他此刻羸弱不堪,叫她心间发颤。
她轻轻吻过他鼻尖,轻声道。
“会好的。以后再不会任性了。”
这人好似听到动静般,翻身便将她的手抓在心口,明明闭着眼,却轻声念叨着。
“阿离……别走,我冷。”
说罢,这人还缩了缩。昼离便只好将被子再给他重新紧了紧,哪知这人明明虚弱成这般模样,竟还是一把将她拽了下去,差点便贴上他的脸了。
昼离正怀疑这人已经醒了,却又偏不见他睁眼,还不停发出呓语。
“阿离……我想……抱抱你……”
说罢,眼不见睁开,手还是照样上的,将昼离硬是揽在了床榻上。这姿势实在叫昼离难受,又生怕动静大了再扯着人伤口,这被子却又因此大开,昼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被子一扯,把自己也盖了进去。
躺下正对着晚阳那张脸,却见他已经睁眼看着她。
“你、你不是睡着了吗?”
虽说平日里不要皮不要脸惯了,这陡然让他这般近看着,还在同一个被窝里,昼离立马就要跳起来,却被晚阳更是往近搂了搂。
“我怕我死了,就看不见阿离了。便醒来再多看两眼。”
“那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亲我的时候。”
历来在众人眼中,昼离都是个没羞没臊的女流氓,竟不知她这般便脸红了,小眼神四处乱飘,看得实在叫晚阳憋不住笑。
“你不疼了?!还笑!”
晚阳轻轻摇头。
“阿离多亲几下,能好的快些。”
“晚阳帝君大人不应该端庄雅正,怎么说起话来没点羞耻的?”
昼离决定不再看他,翻了个身过去。
晚阳便往她背上蹭了蹭,将脸贴在她后脑勺上,继续亲昵地搂着。
“照人界的规矩来说,同床共枕过了,便是夫妻。那本君同自己的妻子亲昵几下又如何没羞耻了?”
妻子。
昼离倒是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这般称呼她,从没敢这般想。再者,自打她被晚阳从流光中寻回,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她没再想过今后会嫁给一个人。
“说什么呢,夫妻那是成了亲的。算了算了,不同你说了,快好好休息吧。”
晚阳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搂着自己的“妻子”安心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