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发黄的照片上,一位穿着红色大衣戴着黑色帽子的漂亮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旁边站着的小女孩黑瘦矮小穿着极其不合身五颜六色的连衣裙,女人和怀里的男孩在笑,女孩瘪着嘴很是煞风景。
我时常在想“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吗?有的人一生是百年、有的人一生是几十年、有的是十几年、几年、几时、几刻……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呢?好像太短了……又好像太长了……
临走前“苏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这段话。
这个“临走”是不知她生、她死、她去何方,至少没有人再见过她,也鲜有人提过她。多年后苏言这个人就像从来没出现过般,被人忘却,这好像也是好事吧,于她而言……
苏言她这一生像是沉于河底淤泥中多年的棉絮般,肮脏、恶心、破烂不堪且牵扯不清。所有人都觉得她肮脏、恶心,所有人都站在道德制高点唾弃、谩骂她。
“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觉得,是所有人,而且她自己也承认的”这是在咖啡厅等她之前阿黛心里一直默念的。
而苏言会在“临走”前找到这个只有数面之缘,从未深交过的旁观者,是因为她需要阿黛帮她一个“忙”而阿黛答应见她、帮她这个忙是因为这是她的工作。
阿黛一直扭着脖子看着咖啡厅临街的玻璃窗,手不停的摩擦着大腿,眼神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因为紧张阿黛连服务员过来问喝什么都连连摆手。
“那您有需要再叫我,”服务员抱着单子悻悻离去。
当苏言拖着那如同她本身一样破败的行李箱坐在阿黛对面时,阿黛的眼神还在玻璃窗外。
“戴黛小姐”……
阿黛回头一惊,前三秒愣是没认出来。暗淡消瘦的脸,灰色棉麻质地宽松的衣裤衬得她更像是个纸片人,好似一折就断,全然没有以往阿黛见她那几次的样子,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变成这样了?三伏酷暑还穿着长衣裤,这人还真是越发莫名其妙了,阿黛心里暗暗想。
“苏小姐,这是合同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阿黛把早就准备好的笔和两份合同一起递了过去。
苏言伸出双手接过合同和笔,翻了几页提笔写下名字后又双手递还回来,张开干裂脱皮的嘴唇,然后却又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苏小姐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吗?”
苏言摇了摇头……
“合同一式两份,我们公司留一份,苏小姐自留一份。”阿黛写下自己名字后又递回去一份合同,这次苏言没有接,阿黛的手在半空中进退不是,只好将合同放在了桌子中间。
“苏小姐对合同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
“陪我坐一会。”
没有说“能陪我坐一会吗?”也没有说“陪我坐一会吧!”而是“陪我坐一会”,像是怕被拒绝直接说出要求般。
阿黛本想收起东西道别的,没想到苏言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略微惊讶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哦”了一声低头把文件和笔装进文件包里。
苏言按了服务铃,服务员走过来问有什么需要。
苏言抬脸说:“一杯黑咖啡加奶加糖、一杯热牛奶,谢谢!”
服务员看到苏言的脸,先是疑惑了几秒,然后闪过一丝鄙夷,回了一句“请稍等。”
“原来过了这么久也不会忘记啊,看来我还是挺深入人心的。”苏言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阿黛有些接不上话。
“你看我还能记得你喝不了咖啡。”苏言接着说道。
“哈哈,还真是,你记性真好。”阿黛为了避免尴尬也回了一句。
两人依然有些尴尬的坐了会,阿黛手还是不停的摩擦着大腿,连裙子都磨发皱了。
两人沉默了稍许另一个服务员过来将咖啡和牛奶放在了桌上态度温和地说“请慢用。”
苏言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他……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也是……”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各自喝着自己杯中的饮品。
“戴黛小姐相信有来生吗?”
“额……?我……”
“我时常在想“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吗?有的人一生是百年、有的人一生是几十年、有的是十几年、几年、几时、几刻……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了呢?好像太短了……又好像太长了……”苏言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这是在说什么?我要回答吗?啊,为什么要让我来?”阿黛内心呐喊着。
阿黛觉得自己像坐在针毡上一样难受的紧,赶紧放下杯子借口说牛奶喝多了上洗手间。
在隔间里阿黛给同事打电话说让她两分钟后打电话过来解救她。
同事回她“怂货,她又不是妖怪,还能吃了你不成,反正合同签了不想理她直接走呗,有什么好怕的。”
阿黛说:“不是怕,是尴尬,毕竟以前……虽然没什么交情……”
“你就是毛病多,”电话那头喊着。
等阿黛再回到座位上时苏言已经走了,桌上留着两张印着毛爷爷头像的红钞票。
“果真是个怪女人”阿黛嘟嚷着。
一阵风吹来迷了眼,随即雨点便滴滴答答落在苏言身上,本来还是日头很强的下午,怎么突然就下雨了?果然是多变的天气啊。
苏言举着合同挡在头顶,拖着行李箱,往前走着,旁边都是被雨淋得乱窜的行人,原本喧嚣的步行街没一会就变得只听得见雨声了。人群散去,苏言那好似一折就断的身影也散去了……
28年前的年初,寒雪化去,绿芽冒出土壤,勃勃生机。一位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的男人扶着一位面容姣好皮肤同样白皙光滑的女人走在石板桥上,溪水清澈。
女人叫“宋小美,”男人叫“苏忠。”宋小美厚厚的棉袄下顶着圆滚滚的肚子,苏忠背着大大的背包,温柔的呵护左右。
山脚下黄土砌成的瓦片房,白烟从屋顶烟囱里冒出被风吹散。
宋小美看着这情景呆站在原地,苏忠哄了好久那位才肯迈开步子跨进了门槛。
二月的风还是寒的很,何况还下着雨。夜里宋小美哭喊着,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声音掺合着,嘈杂得很,两个男人在门外焦急的来回渡步。
随着一声啼哭,屋里的女人不再叫喊了,门口的男人也雀跃不已。
苏忠守在宋小美床边安抚着,上了些年纪的男人是苏忠的爹名叫“苏勇,”怀里抱着新生娃娃,轻轻晃着嘴里不停的用方言说着“我的乖孙女,”眼神里满是宠溺。
早上苏忠还在里屋熟睡,宋小美回了些血气,想给孩子洗澡,上了年纪的苏勇听不懂宋小美在说什么,两人鸡同鸭讲对话了许久,无奈只好强撑着起来自己动手了……
午饭时间孩子的奶奶“胡英”下课回了家,奶奶是村里小学的老师,回到家给宋小美做了饭,端到了床边,两人交谈几句又去了学校。
奶奶走后,宋小美吃了几口饭菜叫来了苏忠:“这饭菜怎么吃啊,连个鸡汤都没有,我刚生了孩子啊!”说完就用被子捂着头嚎啕大哭。苏忠也手足无措奈何翻边家里也没找到一点好东西。
“我去问问我爹”苏忠忍着怒气找到苏勇说着宋小美听不懂的方言,交谈几句,苏忠怒气遏制不住将东西摔了一地。新生的小女孩,被吵闹声吓醒,啼哭不止。
月余后,宋小美憔悴得不行,即便两老人家把家里的鸡鸭都炖给了宋小美,宋小美依旧也什么奶,女孩每天饿得哇哇哭,宋小美受不了这种生活,闹着要回城里,孩子的爷爷各种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回到城里宋小美领着苏忠和孩子来到一栋楼前,敲着厚厚的的门,开门的两位老人和宋小美相拥而泣,宋小美把襁褓中的孩子抱给两位老人看,老人深深叹着气,无奈摇摇头。
一年后宋小美又有了身孕,苏忠当了上门女婿,两人领了证,搬进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小生意。
宋小美每日给孩子织衣、苏忠趴在床边逗笑小孩,原以为日子能一直这么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