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众人议论纷纷,多有异议。陆儁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问道:“诸位有何异议,大可直言,不必私下议论。”
一位长老起身道:“如今我陆氏人才凋零,由季宁一脉继承掌门之位,老夫无话可说。可是论资排辈、论才德名望,伯言恐怕都不是上上之选。”说话的乃是原广陵太守陆稠之子陆冯,与陆康同辈。
陆儁问道:“看来叔伯已有合意人选,不妨直言。”
陆冯问道:“汝可胜任否?”
陆儁急忙挥手道:“陆儁愚钝,见识浅薄,定不能任。”陆儁这看似谦虚,其实也是实话。当年陆康平定黄穰叛乱,朝廷为表彰其功绩,欲封陆儁为郎中。陆儁自以为不能胜任,于是改封其子陆尚为郎中。
陆冯又问:“公纪如何?”
“这……”陆儁迟疑着。论辈分,陆绩是叔,陆逊是侄;论名望,陆绩与顾邵齐名,胜过陆逊、张敦、卜静等人;论学识,陆绩是公认神童,尤其擅长观星算卦,陆逊自叹弗如。以当时观之,观星算卦乃高深学问,可不是旁门左道。所以,陆儁不知如何来否决陆绩。
此时陆绩过来挽着陆冯的胳臂说道:“我的好叔伯,我的秉性你还不了解。”陆绩还是总角孩童,这样带着半分撒娇的行为,倒也没有不妥。又因为陆绩名望、学识均是一等,族中无人不欢喜,向来威严不苟言笑的诸位长老,在陆绩面前也是喜笑颜开的。陆绩接着说:“各位长辈,陆绩一心向学,无心过问家族大事,这种为家族谋福祉之事,还是请能者居之。伯言谦谦君子,生性纯良,才思敏捷,思虑周全,实为陆氏掌门不二人选。吾以相术观之,日后必定出将入相,光耀门楣。”
接着,陆绩拿出陆康手书,在诸位长老、长辈前当面宣读。手书大意是:长子陆儁资质一般,难堪大任;幼子陆绩虽才名具佳,然志不在此,一心向学,加上年纪尚幼,实非掌门人选。从孙陆议,才名不在陆绩之下,且立志光耀门楣,实乃掌门不二人选。望诸位长老首肯。
祠堂众人先是议论纷纷,而后议论声渐小,直至鸦雀无声,始终无人提出异议。陆绩给陆儁使了个颜色,陆儁恍然大悟道:“既然诸位无异议,有请陆氏新任掌门——陆逊陆伯言。”此时,陆逊起身走到陆儁身旁,依次向四面八方施礼。礼毕,陆逊言道:“承蒙各位长辈不弃,伯言有幸为陆氏宗族尽绵薄之力。”
陆逊环顾四周后,继续道:“庐江一役,我陆氏折损近半,但更大的危机,近在眼前。”
陆儁急问道:“伯言……”陆儁停顿片刻,改口道:“掌门所指危机为何?”
陆逊道:“来祠堂前刚得线报,袁术军大将孙策,已南渡长江,败刘繇,夺丹阳,不日将来吴郡。我吴县乃吴郡治所,必首当其冲。”
众人听说孙策马上兵临城下,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或担心道:“我家城外的十亩水稻尚未收割,可来得及?”或喃喃道:“我家中资产,必定遭殃,需马上多募家丁,方能保全。”或是由于自顾不暇,众人之中,竟无人为百姓遭遇战乱而忧。对于报仇雪恨之言论,更是只字未提。或是因为陆氏乃书香门第,世代只出文臣,没有武将,自知不敌孙策。
陆逊在会场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见众人议论不休,于是提高嗓门,以几近呐喊之势道:“诸位长辈,值此战乱将临之际,我陆氏上下应秉持一心,统一调度,共赴时艰才是。”
陆冯起身道:“袁术与我陆氏,虽有血海深仇,怎奈其兵强马壮,不可与之敌。如今兵临城下,伯言有何良策可保我陆氏周全?”陆逊是陆康从孙,亦是经历庐江守卫战之人,陆冯生怕陆逊要求合全族之力抵抗袁术,故以“不可与之敌”起头,又以“保我陆氏周全”结尾。
陆逊作揖道:“祖父所言甚是。”陆冯与陆康同辈,从辈分来说,亦算陆逊的祖父,陆逊如此称呼,倒无不妥,反而能拉近俩人关系,减少陆冯的敌意。陆逊接着说:“袁术乃心胸狭窄之人,在庐江对我陆氏斩尽杀绝,到吴县必定故技重施。为保我陆氏,伯言有上中下三策,请诸位长辈定夺。”
陆冯急不可待道:“伯言快讲。”
陆逊再次作揖,道了声“是”,然后接着说:“如今江东已非不战乐土,为免陆氏全族覆灭,可令族中各支迁徙各处。此策虽背井离乡,但必能使我陆氏延续,吾谓之上策。”
陆逊的这一策略,当时很多大宗族均有采用。最有名的当属徐州琅琊诸葛氏,一支避战荆州,后成蜀汉丞相者,诸葛亮;一支避祸江东,后成东吴大将军者,诸葛瑾;一支留守琅琊,后成魏国征东大将军者,诸葛诞。
陆冯闻言,道:“此策虽好,但需从长计议,不知中下策为何?”陆氏各支,在江东均有资产,背井离乡意味着放弃原有资产,试问有谁愿意放着地主生活不过,而选择成为贫农?所以,此策虽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成行,只能“从长计议”。
陆逊接着说:“集陆氏全族之力,资助吴郡太守许贡,招兵买马,助其守城。吴郡得守,则陆氏无虞;吴郡失守,则陆氏覆灭。我观许贡,目光长远,手下亦有不少谋臣武将,加上陆氏资助,或许可保吴郡不失。此乃中策。”
陆冯道:“此策虽不需背井离乡,却将陆氏全族寄托于他人之手,恐怕不妥。”袁术军兵临城下在旦夕之间,如今招兵买马,好比口渴了才打井,恐怕是来不及了。况且,在乱世中,人面兽心、见利忘义者多不胜数,谁人能保证许贡不将陆氏资产挪为私用?
陆逊接着说道:“吾之下策,广募家丁,多备械具,勤加操练,各守自家。若遇侵袭,白天烧狼烟为信,夜晚放烟花为号,集全族之力一同抵御。此策虽能保全一时,若袁术铁心欲灭我陆氏,恐怕也只是螳臂当车。”
言罢,众人又是一片议论,诸位长老亦莫衷一是。陆逊的下策,看似必死无疑,其实未必。在庐江,袁术杀的负隅顽抗的太守族人,与平民无干系,故民众虽有议论,却不会思变。而陆氏在吴郡经营多年,威望甚重,如今又是平民之身,袁术若无故戕害陆氏全族,势必人人自危,引发民变。而广募家丁又比招兵买马可行,同时将更多民众与陆氏建立关联,形成全民保陆之势,让袁术有更多顾虑。
陆逊献了三策,但是众人却犹豫不决,究竟陆家会采用何策?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