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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藩邸的妻妾争宠

时下天气炎热了起来,人们都换了轻衣薄纱。刘婧也去张管家那里领了好几件夏日的新衣,正要返往自己所在的巧膳馆。半路上,她遇到了赵构的丫鬟巧鹃,她见到刘婧,松了一口气说:“刘娘子,王爷传你到宜华院去一趟。”

“好!你给王爷回话,让他稍等,我放好了衣物立即就去。”刘婧匆忙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天空逐渐晦暗了下来。刘婧抬头望天,发现乌云涌动,山雨欲来。周围连一丝风都没有,闷热得令人窒息。她很快回到厢房把衣物放入柜子,再对着铜镜稍稍整理了一下。

从窗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响,着实把刘婧吓了一跳。为了不被大雨淋湿,刘婧随身拿了一把油纸伞。走在宜华院的路上,她的心中竟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宜华院,在门口徘徊了一下,才缓缓走了进去。赵构已在殿内等候刘婧多时,他看到她来,竟叫身边的几位丫鬟都退了下去。

刘婧姗姗来迟,不忘低首致歉:“方才奴婢返回巧膳馆放置衣物,让王爷久等了。”

“无妨。本王此次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告。”赵构的脸上突然布上了沉重的表情,这更让刘婧原本不安的心更添一份悸动。

“是不是奴婢的郎君已传来音讯。”刘婧怀抱一丝希望,迫不急待地追问。

赵构看着刘婧的表情越发的古怪,脸色逐渐暗淡了下来。他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咬牙说出了真相:“不是音讯,而是噩耗。”

什么?他说的是什么!噩耗,这个词就像一把利刀无情地插入了刘婧的心房。虽然她以前也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真正面对时还是无法接受。不可能,不会的!刘婧一步步后退,拼命地摇着头。

“本王其实早已听闻此事,一直拖到现时才告诉你,是因为怕你不能承受。如今想来,你总有一天会知晓真相,不如趁早告诉你。”他怜惜地凝视刘婧,无奈地说:“斯人已去,请节哀顺变。”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刘婧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话。

“约是二个月以前的事情。陈启则加入了与金国入侵者的战争,不幸战死沙场。不过,当本王得知此事,已叮嘱有关将领妥善安置了他的尸首。”赵构轻声细语,极力安抚刘婧。

“谢谢王爷。”刘婧的眼神呆滞,身体就如被掏空一般。

“本王体恤你的情绪。特准你休假七日,让你为夫君守孝。巧膳馆里的事务就暂时交给汤厨子去处理吧,你不必操劳了。”他同情地看着刘婧,轻扶上她的双肩。

“奴婢感谢王爷的体恤。”刘婧的脚步轻如绵絮,有气无力地说道:“若是没有别的,奴婢先告退了。”

此时,门外的大雨已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仿佛要崩塌下来。风追着雨,雨赶着风,整个天地都处在风雨之中。刘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宜华院,进入到咆哮的风雨之中。

由于雨势过大,即使撑起伞,身上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打湿。沾了水的单衣贴在肌肤上,有丝丝凉意,而刘婧却是毫无知觉了。

她犹如游尸一般,举步艰难地走回了厢房。幸庆有赵构的体恤,否则让她勉为其难地做膳,做出来的膳食一定会大倒胃口。做膳之人,最忌心情不好之时,纵使有再好的厨艺也是做不出美食的。

她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夜之间都倒塌了。都说男人是女人的天,一个家都是靠男人撑起的。如今她真的成为了一个失去男人的寡妇了。往后的路只会更难走,没有了他,她剩下的日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只怕伤心的不只她一人,听到这个噩耗,不知陈家该是如何的呼天唤地呢。可是无论如何地哭,也是换不回逝者的生命了。

眼泪,竟然怎么都流不下来。想来最难受的不过是悲伤到欲哭无泪罢了。刘婧怔怔地坐在床榻上,动也不想动。回忆起与陈启则在一起的两日,心中更是伤痛。虽说她与他,只有两日夫妻的恩情,可他毕竟是她的夫君啊!活生生一条人命,就这么没有了。到底是谁的错?争战,或是命运。是的,若是没有这场战争,他就不会死了。可是自古至今,由帝王相争引发的绵绵战争又何曾休止过?百姓从来都是胜利者的牺牲品。稳定、祥和的生活此时显得多么可贵,刘婧终于可以体会赵构与当今皇帝为了求和而忍气吞声的苦心了。

门外有人推门而进,正是巧帛。她端着一碟点心走到刘婧面前,刚刚听说了刘婧的不幸,所以脚步亦是轻柔的。

“娘子,妹子知道你此时胃口不好,特意做了易消化的莲子糕和如意卷。你纵然不想吃,也多少填一下肚子。膳房的事宜你大可放心,汤厨子还能应付得过来。”巧帛把点心轻轻地摆放在小桌子上。

“谢谢你,巧帛。我一会儿再吃吧。”刘婧无精打采地说。

“娘子,请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坦然面对现实。这是战争带来的不幸,咱们也是无力回圜的。其实,我的哥哥也被征去当兵了,如今也是音讯全无。哪日真的也如你的夫君一般境遇,我也只有接受现实了。”巧帛哽咽说道,眼圈都红了。

刘婧颇为触动,侧首看她,凄然道:“为何上天这么残忍,总要夺去我们身边重要之人。”

“这是命运,我们根本无力去抗衡。娘子,我只想劝你不要太伤心了,往后的路还很长。其实,王爷对你很是看重,你大可不必担心老来无所依靠。”巧帛极力安慰道。

“我纵使能在藩邸工作一辈子又如何?即使俸禄再丰厚,最后还不是郁郁寡欢而终。”刘婧自嘲地笑道。

她觉得,今后的人生也大抵如此了吧,不会再有任何幸福与快乐可言了。

刘婧躲在房里不见天日已经足足六日。每日把竹帘拉下来,只余几缕阳光射进来形成蒙昧和微薄的光。除掉睡寝便是用膳,剩下的时间都沉浸在对陈启则的缅怀里。刘婧这样的避世,终于还是引来了赵构。

这一日雨过天晴。赵构进入刘婧的房中,二话不说,拉着刘婧的手就往外走。他的脚步很快,拽着刘婧的手腕已是硬生生的痛。风吹起他的衣角,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拨动着。刘婧只有紧跟他的步伐,才不至于被跌倒。

他特意选了这个时辰,正是大家午睡时分,因此一路上几乎没有碰上任何一人。否则,他们这个举动定会引人侧目。

他终于把刘婧拉到了赏梨轩。

“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赵构已甩开刘婧的手,厉声对她说。

刘婧当然清楚自己的样子。不过就如秋风里枝头寒颤的花,形销立骨。今日还有对镜自照,面容憔悴不堪,皮肤显出隐隐的青绿,失神的双眼仿佛燃尽了火的死灰。身上随便穿着一件灰暗的素衣,发髻也是凌乱地梳着。

“奴婢无能。若是王爷厌了奴婢的样子,大可以打发奴婢回去。”刘婧脱口而出,过后又深感后悔。

“你这是疯话!本王姑且宽恕你。”他拿她无可奈何,又反问道:“难道他死了,你就此自暴自弃下去?女子没有夫君,就不能过得好好的吗?”

他的话说得没有错。她的世界是轰塌了,但是生活却不会因此而停住脚步。或许吧,她成了人们口中所说的可怜寡妇,况且是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这样的女子,是否还可以在世上过得逍遥自在呢?但是,她只是没有了名义上的夫君,所有的一切并未改变啊。

赵构看刘婧似乎有所醒悟,又继续说道:“本王知道你心里难过。每个人遇到亲人离逝,内心难免都会伤悲。可是你躲在屋里一辈子又如何,能够改变什么事实吗?想哭,你就大声地哭出来!这样的话,心里或许会好受很多。”

“可是他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奴婢的眼前。他临走前还对奴婢说,一定要等他回来。转眼才四个多月罢了,他就这么没了……。奴婢的心里真的很难受,仿佛有一块顽石久久压在心头。”刘婧越说越悲伤,眼泪在不知不觉中已缓缓流了下来。

赵构看着刘婧梨花带雨的面容,眼里尽是怜惜。他情不自禁地把她轻轻地搂在了怀里,温柔地说:“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往日的种种悲伤像一股巨浪全部都涌了上来,刘婧抓住赵构的襟衫,伤心欲绝地号啕大哭。潮热的泪水已打湿了他的衣裳,他竟也毫不介意,只是任由她发泄着情绪。

大哭一场之后,刘婧的情绪果然得以平复。突然,她如同被蜜蜂蜇了一下,顿时醒悟过来。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能扑在他的怀里尽情哭泣,成何体统!

刘婧慌忙远离他,抹了抹泪迹斑驳的脸,尴尬地对他说:“王爷,请恕罪!刚才奴婢失态了。”

他的声音也显得极不自然:“无妨。只要你想开便好。”

刘婧低首致谢:“多谢王爷开导,奴婢如今觉得好多了。”

他朝她微微一笑,又转过身去,目视着前方的梨树,赞叹道:“你瞧!花开正艳,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此时得以这么近距离地观赏梨花,别有一番风味。梨花盛开如绵白轻盈的云朵。偶尔有风吹过,盈洁的花瓣飘然落在地下,覆盖了尘土,是那样的洁净平和。

然而,方才的那一切还是被人瞧见了。她便是赵构的妾妃姜醉媚。

她很快就找人来传话说要见刘婧。刚开始,刘婧还觉得有些奇怪,无缘无故地要见她做啥?直到去见了她阴冷的表情,才知道自己已落下了把柄。

醉媚的殿内到处是玉兰馥郁的气息,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花香。看得出,她很会用香,也非常懂得打扮自己。她用赤金宝钗花钿,宝蓝点翠珠钗及錾花赤金簪绾住发丝,身穿一件烟霞银罗花绡纱裙,显得雍容华贵,娇俏动人。

她斜睨了刘婧一眼,冷冷地说:“说来也巧,我的两个女儿不想午睡,吵着要带她们去赏梨轩一带玩。可是不小心却看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如今这心里还一阵阵地堵得慌。”

经她这样一说,刘婧的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不该看到的还是被她看到了,如今已是百口莫辩,只能听之任之了。醉媚果然是加重了语气,喝道:“刘娘子,你可知罪!”

刘婧见她发作,忙不迭跪下道:“奴婢知罪了,还请郡君恕罪。”

醉媚微眯双眼,满是戏谑之色:“我饶得了你,恐怕王妃却是不肯吧!上次你犯了家规,已惹得她不快,如今若是她听闻此事,不知又该作如何了呢?”

她这么说,确实是让刘婧惶恐不安,不知她有何企图。目前也只有向她求饶,方可能逃过这一劫了。刘婧连忙俯身叩首道:“恳请郡君帮帮忙,不要将此事报告王妃才好。”

“我想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后果。以王妃的性子,要是听闻今日之事,定会把你赶出藩邸不可。可惜了,王爷这么器重你,今后的大好前程恐怕就要断送了。”醉媚嫣然一笑,顿时百媚众生。

刘婧知道她笑里藏刀,非等闲之辈。也只有一味地奉承她说:“郡君要是肯放奴婢一马,下辈子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呵呵!”醉媚竟大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不用你下辈子做牛做马。况且,那是下辈子才有的事,谁又知道呢?我只要你做一件事,但此事万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刘婧细声说道:“只要是郡君吩咐的,奴婢愿为您做任何事。”

她终于满意颔首:“起来吧。我有你这一句话,便足够了。”

六月初三是邢秉懿的芳辰。紫云院热闹非凡,赵构要在此处大设筵席,以此庆贺。吴芍芬、田春罗和姜醉媚这三位侧妃都亲自来贺并送上礼物。听说赵构就送了一套价值连城的宝石嵌紫翡翠项链及紫翡翠滴珠耳环。刘婧身为巧膳馆的司厨更是不敢怠慢,早早就列下了菜谱,奉上给邢秉懿过目。

“启禀王妃,这丽人献茗定为瑞龙茶。干果与蜜饯就用双色软糖、可可桃仁、蜜饯红果和蜜饯葡萄如何?”刘婧给她念着菜谱。

“我更喜欢吃蜜饯莲藕。你把蜜饯葡萄去掉吧,依然保留着蜜饯红果。”她执起笔,在此处画上一个标记。

“好。那点心定为金糕卷、红豆糕和豆沙卷可为妥当?”刘婧又谨慎地指着此处询问她。秉懿今日艳光四射,意气风发,炫目得让刘婧不敢直视。

“待我看完再说,点心这部分只是小事一桩。重要的是主菜,砂锅煨鹿筋、桂花鱼条、八宝兔丁、锅烧海参、墨鱼羹、罗汉大虾、串炸鲜贝、牛柳炒白蘑、鲜蘑菜心都不错,可是这黄焖鸡还是改为清蒸鸡吧,而且要一整只,多放些枸杞、人参一起蒸,这样不但可口,而且意头更为好些。”秉懿不但处理家事井井有条,连做膳方面也是颇有独到的见解。

“奴婢遵旨。”刘婧连忙点头。

“余下的膳汤为一品官燕,我也觉得甚好。其他的就按照你的菜谱上做吧。今夜王爷还特许,召我的家人入府同贺,你可要尽心做好筵席,不得有误!”她莞尔一笑,谨慎地说道。

“请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会当作头等大事去做的。”刘婧曲了曲膝,又喜笑颜开道:“恭喜王妃,能在今日这个重要的时刻与家人团聚,可看出王爷对您的浓情厚意。”

秉懿喜上眉梢,含羞道:“那是当然。王爷对我的情意岂是他人可比的。在生辰当日与家人团聚,也只有我才享有此特权。”

她无非是想告诉刘婧,自己在赵构的心中独一无二,世上大概没有别的女子可比拟。怪不得,她会招人妒忌,那三位侧妃无一不对她怀恨在心。刘婧的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其实她受了醉媚的指使,今晚要把王妃得意的气焰给压下来。

果然,醉媚于筵席上假装头风发作,表情痛苦,匆匆离席。

她曾交予刘婧一包催情散,让刘婧放入茶中送到她的厢房里。被人抓了把柄,当然任何事都要照做。刘婧特意叫巧帛做了精致的点心,再配上水果与茉莉花茶。这茶,当然是由刘婧亲自泡制,花香馥郁,再加入一粒冰糖,足以掩盖药粉的气味。

刘婧如今才知,妻妾争宠竟也用上这等龌龊的手段。醉媚的演技了得,痛得抱头大叫,娇喘不止。刘婧暗自发笑,她那痛苦的呻吟声根本不亚于别人生孩子。既然是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于是,刘婧慌忙跑去向张管家禀报。

“张管家,大事不好了。奴家路过醉花院时,听闻姜郡君头痛得厉害,服了药也不见起色。你看是否要去禀告王爷?”刘婧急得脸色潮红,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确有此事?那老夫要去禀告王爷才是。否则,若是姜郡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是你我不能担当的。”张管家见刘婧这副模样,也担忧了起来。

“可是王爷还在紫云院招待亲友,享用美酒佳肴。而且,还特别交代我们下人不得入内打扰。这可如何是好?”刘婧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无妨,就由老夫去说吧。府里出了急事,也可有例外的。”张管家安抚了刘婧的情绪,便急忙向紫云院赶去。

张管家走后不久,果然等到醉媚的贴身丫鬟出现在厨房里。她对刘婧使了个眼色,刘婧便知道,赵构来了。

刘婧捧着早就准备好的点心与茉莉花茶适时出现在醉媚的厢房里。赵构看到刘婧,有些意外地问道:“刘娘子,你怎么来了?”

“奴婢惦记着姜郡君身体抱恙,晚宴应该没有吃下什么东西。特意吩咐巧帛做了精致的点心送来给郡君作夜宵。”刘婧把托盘放下说道。

“有劳刘娘子挂心了。”醉媚对刘婧眨了眨眼睛,嫣然而笑。

“好,难得你把主子都记在了心上。”赵构赞许地对刘婧点了点头。

刘婧看到醉媚气色好了许多,便故意说道:“姜郡君看起来好多了吧?”

醉媚娇媚无比地说道:“王爷来看望我的病情,我立即就感到好很多了,药力也恰好发挥了疗效。”

“既然你已经好转,那本王就不陪你了。王妃还在紫云院等着本王回去呢。”赵构站起身来,准备想走。

醉媚急忙说道:“官人,你瞧这翠玉豆糕做得多好,可否尝一口再走。”

“不了。乖,我明日再来看你。”赵构抚了抚她的脸,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官人,最起码你陪贱妾饮了一杯花茶再走啊。”醉媚可怜楚楚地仰起脸乞求道。

赵构终究不忍,最后还是动摇了:“好吧,就顺了你的意,我再陪你一会儿就是了。”

“那两位慢用,奴婢告退了。”刘婧低首退了出去,并为他们掩上房门。

刘婧并未走远,只是躲在院子里的一棵玉兰花树下,举头悄悄地观望着醉媚寝闺里的动静。刘婧必须要等到赵构喝下那杯茉莉花茶,免得日后醉媚又追究刘婧办事不力。

透过冰花福字八角窗,从昏暗的烛火里可看到两个人的影子。直到那两个人影重叠在一起,刘婧便知道她还是成功了。以醉媚的媚功,再加上服了春药,赵构今夜是不可能走得出她的厢房了。

刘婧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两人缠绵不休的画面,脸上不禁一红。心底却涌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

第二日用早膳的时候,秉懿并没有出现在玉珍堂。刘婧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在场的人都知道赵构昨晚是在醉花院过的夜。

最得意的还是醉媚,她春风得意,扬扬自得。芍芬有些看不过去,不禁对她冷嘲热讽道:“妹妹昨晚可真是因祸得福呀。”

醉媚瞪了芍芬一眼,轻呷了一口红豆粥,轻蔑地说:“有些事是羡慕不来的,也要看看自己的本事。”

“论本事与手段,咱们呀还真是不如妹妹呢。”一旁的春罗用丝帕遮口,也跟着讥笑道。

“你,你们……这样说,不是存心与我过不去嘛。”醉媚被两位侧妃妒恨攻击,眼中立即涌上委屈的泪水,不忿地对赵构投诉:“官人,您听听!您可要为贱妾说句公道话啊。”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吵了。王妃一不在,你们几个就争风吃醋,弄得本王耳根不清静!”赵构推开碗,烦闷地站了起来:“本王不吃了,你们几个慢用吧。”

他经过刘婧的身边时,皱起眉说:“待会,你给王妃送一碗牛肉粥过去吧。本王还要到宫里共商国事。”

“好,奴婢遵旨。”刘婧低首微笑。

过后,刘婧捧着一碗牛肉粥亲自送到秉懿的厢房里。她一夜无眠,眼中尽是血丝,眼周还黑了一圈。她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满腹心事。刘婧看到她的脸上还遗留着斑驳泪迹,已不复昨日容颜。

“你来了。王爷始终是没有来,枉我从天黑等到天明。你可知道那是何种感受?”秉懿自顾地说着,眼睛茫然地看着门外。

“王妃,时辰已不早了。王爷还是关心您的,特意吩咐奴婢给您做了一碗牛肉粥,请多少用一些吧。”刘婧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轻轻地把那碗粥放到了她身旁的案几上。

“王爷,你说……王爷他的心里还有我吗?”她满是忧愁地蹙起眉道。

“王妃何苦这样说,这个您应该比奴婢更清楚啊。”刘婧轻轻地说道。

“那么,昨夜又是何故?他竟然于生辰之日丢下我,而是去了姜醉媚的房里过夜。你知道吗?自从我嫁到王府以来,这可是头一回啊!”她已全然放下王妃的身份,视刘婧为知己般倾诉着内心的苦楚。

“昨夜姜郡君头痛得厉害,惊动了张管家。他就去向王爷禀报了此事,是王爷放心不下,前去探望,才决定留宿于醉花院的。或许,是王爷怜悯姜郡君,才陪她到天明的。”刘婧极力打着圆场。

“哼!什么头风发作,偏偏是我生辰这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看她是故意而为之的吧!”秉懿突然冷笑起来,狠狠地说。

“那也未必。奴婢觉得,姜郡君对您还是有所顾忌的,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刘婧不置可否地答道。

“我看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秉懿气得拍了拍座椅的扶手。

“王妃不要动怒了。您瞧这粥快要凉了,请趁热吃了吧。奴婢告退了。”刘婧连忙走出紫云院,该去为主子们准备午膳了。她们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都与自己无关,她只需做好分内的事情便够了。

厨房里依旧都在忙碌着。刘婧检查了今日的食材,确认无误后,又交到厨子那里,嘱咐他们该如何切花样。

春罗房里的丫鬟香芸突然到来,满是焦虑之色。她一来,便对汤厨子不满地说道:“你们巧膳馆是如何办事的,做的膳食一样都不合仙佑宗姬的胃口。她又是一点都没有吃。”

“这是怎么回事?”身为巧膳馆的司厨,此事刘婧当然要过问。

汤厨子满是委屈地说:“田郡君传话说仙佑宗姬不肯用膳,吩咐咱们做些可口的美食送去。小人和巧帛已经做了栗子糕、双色豆糕、慧仁米粥、杂菜羹和牛乳蒸鸡蛋了。”

“可是我家主子说了,今日巧膳馆一定要做出仙佑宗姬肯吃的膳食为止。”香芸语气坚定地说。

“刘娘子,你看怎么办吧?厨房里还要准备主子们的午膳呢,忙都忙不过来了。”汤厨子很为难地看着刘婧说。

“此事就包在我身上吧。”刘婧当机立断,又看着香芸说道:“我随你去看看仙佑宗姬。先了解她的喜好,稍后再给她做吃的。”

“好,这也是个法子。刘娘子,有劳您了。”香芸连忙在前方给刘婧引路。

刚走到迎春院的门口,就能听到小孩子隐隐约约的哭声。刘婧加快了脚步,听到春罗焦急的声音随即传了出来:“怎么回事?连牛乳也不喝。再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啊?”

香芸抢先一步走在刘婧前头,匆忙对春罗喊道:“田郡君,刘娘子来了。”

春罗见到刘婧,有些急促地说:“刘娘子,我吩咐巧膳馆做了许多膳食,也是迫不得已。仙佑从昨晚至今是滴米未尽,只稍稍肯喝一点温开水而已。”

仙佑宗姬由乳母抱着,她年纪还很小,应该是快要满两岁的样子。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只是还不太会说话,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刘婧下意识地去抚了抚她的额头,问道:“宗姬是不是生病了?”

春罗想了想,摇着头说:“没有啊。一点病症都没有,也很爱玩耍。”

宗姬的额头并没有高热,奇怪的是一点东西都不想吃。刘婧试着拿了蒸鸡蛋放近她的嘴边,哄着她说:“小宗姬,乖!来,奴婢喂你吃一口。”

没想到,仙佑宗姬看到吃食,就像见到妖怪一样,闭着眼缩着头,小嘴巴还抿得严严实实的。刘婧又拿来一块栗子糕,放进嘴里装作吃得很香的样子,她看到也毫不在意。

春罗无奈地对刘婧说:“刘娘子,大概是你们巧膳馆做的东西不合仙佑的胃口了。小孩子爱挑食,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因此,劳烦你再多动动脑子,尽量做出让仙佑喜欢吃的东西来才好。”

刘婧沉思了片刻,又问道:“她是时常这样的,还是偶尔而已?”

“也不是时常这样,她爱吃东西的时候,吃得特别香的。你也知道,小孩子的嘴叼,总想吃点新鲜的东西。”春罗还以为刘婧怕麻烦,不想再为小宗姬做膳食了。

“以奴婢之见,还是找太医来瞧瞧宗姬比较放心。”刘婧蹙眉说道:“小孩子不想吃东西,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春罗见刘婧如此说,也慌了神。她立即对身旁的香芸说道:“快!快去传张太医。”

“是!”香芸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不久,张太医就提着药箱急急忙忙地朝迎春院赶来。他先是给仙佑宗姬把了一下脉,又让她开嘴巴,伸出舌头。不过,给二岁的小孩看病也真是够呛。她不但不配合,还哭闹不止。费了好一会工夫,张太医心里总算是有了结论。

他走到春罗面前,恭敬地说:“启禀田郡君,仙佑宗姬不爱吃食的缘由是患了鹅口疮。”

“什么!那是什么病?要紧吗?”身为母亲,春罗的心被揪了起来。

“无妨。那是一种小孩儿常有的病症。只是这几日要注意,不能进食油腻与煎炸之物,多喝温水,多吃蔬菜与瓜果便好。”张太医答道。

“既然得了病,有劳你快点开药方让她好起来才是。”春罗愁容满面地嘱咐太医。

“可仙佑宗姬还小,不能服用太过寒凉的药物。况且,小孩子患了鹅口疮,通常过几日便会好了。”张太医忙道。

“你这不是废话嘛!不开药方,不就等于束手无策。那我唤你来,又有何用?”田春罗指着太医怒道。

“请田郡君息怒,恕在下无用。”张太医无奈,双手一揖低下头来。

刘婧忙走到春罗身边,安抚道:“田郡君莫急。张太医起码是找出了病症,才知道宗姬不爱吃食的缘由啊。”

“那有何用!仙佑总不能几天以后才吃东西吧,这可如何是好?”春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张太医,您看用金银花泡水给小宗姬服用如何?金银花清热解毒、疏散风热,每次只放少量也不至于太寒凉吧。”刘婧向张太医提议道。

“此方甚好!那就有劳刘娘子了。”张太医也很感激刘婧为他解了围。

“香芸,你去药房取些干的金银花泡温开水让小宗姬服用。我到巧膳馆再为她做一份点心吧。”刘婧嘱咐了香芸,向春罗告辞后又奔向巧膳馆。

其实,刘婧已想到有一份膳食或许会引起仙佑宗姬的注意。那就是杂彩羹,取豆腐、番茄丁、玉米粒,还有香菇丁作为食材,用大火烧开高汤,再放入食材搅拌均匀,加入少许盐,用粟粉勾米汤芡。出锅前再撒入香菜与香油,一碗五颜六色的杂彩羹便做好了。

小孩子容易对五彩的颜色感兴趣,而且这些食材都是清淡,易消化的很适合给两岁的小宗姬吃。果然,仙佑宗姬看到刘婧这碗杂彩羹很是喜欢,在大人的戏哄之下,先是慢慢地尝了一口,觉得可口后,更是把一大碗杂彩羹都吃了个底朝天。

春罗看到女儿吃了刘婧煮的膳食,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满是感激地拉着刘婧的手说:“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了。”

“田郡君不必如此说,那是奴婢的本分。”刘婧摇头一笑说。

“那庸医还不及你有办法呢。我看仙佑服了一些金银花水后,喉咙定是缓解很多。往后就给她吃些清淡的流食,想必不会有大碍了,此事真要谢谢你。难怪你深得王爷的喜欢,看来我们是不得不服他的眼光了。”春罗笑意盈然,亲切地拉着刘婧到偏房坐下。

“奴婢也很高兴得到田郡君的认可。”刘婧环顾四周,室内装潢简单而不失雅致,虽不及其他侧妃的富贵华丽,倒也秀丽典雅。

“想来,你在藩邸也待了有三、四个月了吧?住得还习惯吗?”春罗掐指一算道。

“挺好的。刚开始由于对一切太生疏,许多事务都不上手。如今好了,什么事都能得心应手了。”刘婧认真地回答。觉得她比起其他两位侧妃,应是最温顺和贤惠的人。

“与人相处都怎样?没有人欺负你吧。”春罗倒是很关心刘婧的生活现状。

“那是自然。王妃与侧妃们都很好相处的,只是……”刘婧欲言又止,害怕言语中有所冒犯。

“有什么话就尽管说。你应该要相信我的为人,不是那种搬弄事非的。况且,你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早已视你为自己人看待了。”她看出刘婧的担心,连忙坦诚说道。

“只是觉得王妃有一点严厉而已。”春罗应该明白刘婧指的是上次犯了家规之事。王爷都首肯的事情,秉懿却仍然不依不饶的,实在有些不该。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其实,王妃这人啊,表面上虽然有些盛气凌人,可内心却是无比善良的。你也不用太怕她,她不过是爱钻牛角尖罢了。她若是那种恶毒的妇人,又怎么可能让我们这两位侧妃平安顺利地生下王爷的骨肉与自己争宠呢?唉,有很多事情你也不必要知道。只要明白王妃不是一个坏人便行了。”春罗说完竟叹了一口气。

刘婧本以为三位侧妃都是妒恨王妃的,唯有春罗却是另一番想法。这让刘婧稍稍感到欣慰,毕竟王妃并不是寡不敌众。经春罗的这么一说,相比之下,刘婧如今倒觉得是芍芬城府深,醉媚心机重了。

盛夏炎热,午后更是闷热难言。蝉的鸣声一声近一声远地传来,甚令人烦躁不安。刘婧昏昏然斜倚在凉塌上,半梦半醒,这个午觉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她只好起身穿好衣裙,到铜镜前再次整理凌乱的发髻。

刘婧最近的气色已红润许多,越发衬得面容嫩白娇艳。她只选用了一支银镀翠花簪别在髻上,别致又不张扬,很适合她的身份。

突然,有清脆的声音至门外隐约传来,是巧帛在唤道:“刘娘子,王妃传旨唤您去紫云院开例会呢。”

刘婧闻得“王妃”二字,连忙道:“好的,我立即就去。”

王妃传旨,刘婧一刻都不敢怠慢。照过镜子并无不妥之后,她便匆匆去了紫云院。

秉懿端坐在正堂之上,张管家已早早就到了。刘婧也候在她的身边,等着其他的侧妃到场。室内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那是因为香鼎内焚了鸡舌香。小小的香球借着炭火微熏,自香风袅袅,低回悠长。

过了一会儿,芍芬、醉媚与春罗也陆续到了。秉懿见人已到齐,就清了清嗓子说:“诸位妹妹既然都到了,那我就要交代一些事情了。”

她扫了在座的每个人一眼,正色说了起来:“近日朝廷动荡,人心不安。金国入侵者日渐猖狂,企图又生事端。官家下旨要宫中缩减开支,以节俭出大量的军费用于今后的战事上。既然皇宫都这样了,那咱们藩邸当然也不能落后。自下月起,你们每人的月钱都减半,还有衣物手饰的开销都有一个不同的限额。”

醉媚眉心一动,立即有些不满起来:“月钱都减半了,怎么连开销都限制了。那可怎么活啊?”

“张管家!”秉懿也不理她,只对张管家说道:“你发给她们每一房的开销限额单。在座的各位不必多言,一律要严格执行。”

“是!”张管家低下头,把早已准备好的清单分别发到她们的手中。

看到清单,反应最大的当然是醉媚。她涨红了脸,掩饰不住地动怒道:“为何我的限额最多。姐姐不是不知道,相比她们,我房中的人口最多,衣物开支各方面当然是最大的,怎么我的限额还比旁人的多了去了?”

芍芬低头暗笑,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也不出声。明眼的人都知道,谁让她前阵子惹恼了王妃,分明是自取其辱。

“也是啊,妹妹房中还有两位小宗姬,再怎么说也比我们开销大些。姐姐是否还能酌情加一点于她?”春罗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其他,大着胆子帮醉媚说话。

秉懿却冷冷地说道:“醉媚平日里购的衣物与贵重手饰是最多的,如今买少一点也是应该。以我看来,醉媚的衣物已足够多,不必再添新装了,留着银两为两位小宗姬添置即可。”

“姐姐这样说,未免有些公报私仇了吧?”醉媚心中不忿,免不了一阵冷嘲热讽。

秉懿斜斜地睨了醉媚一眼,声音突地拔高,变得锐利而响亮:“你只要知道王府里是谁在当家便可以了!同时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哼!你这根本就是仗势欺人。”醉媚已不怕与秉懿撕破脸,在众目睽睽之下愤然离去。

醉媚这一走,也让秉懿丢了脸面。她的脸色铁青,久久不发一言。

全场寂然无声,大家都在等着秉懿继续发话。气氛僵持了一阵,秉懿终于侧头叫刘婧:“刘娘子!”

“奴婢在!”刘婧连忙低首应道,这一次该轮到她了。

“往后巧膳馆的膳食也不能铺张浪费了。除了由每餐的十菜一汤缩减为七菜一汤,食材也不能选择昂贵珍稀的,一切都要从简。明白了吗?”秉懿很严肃地交代刘婧。

“奴婢知道了。不过,那酒水点心,还有瓜果是否也要缩减?”刘婧仍有不明之处,问清楚了才能防止再出差错。

“这些还是按平时的量吧,也花不上多少银两。”秉懿说着,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连忙嘱咐刘婧:“我差点忘了,王爷今日一大早就让我交代你一件事,晚膳时分会有朝廷大臣到府里来,你要尽心做好家宴招待贵客才好。”

“这是当然。不过,您刚才说……,一切从简。奴婢愚钝,不知今日的家宴是否可有例外呢?”要招待王公大臣,没有像样的菜肴恐怕是拿不出手的,刘婧当然感到为难了。

“没有例外!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王爷提倡人人节俭,若是府上还是大肆铺张,岂不招人非议。不过,既是宴席,可按十菜一汤的量。”秉懿厉声说道。

“这个……。姐姐,请恕妹妹斗胆再多言一句,那也总不能用粗茶淡饭招待宾客吧?岂不是惹人笑话。”春罗好心相劝,她也觉得秉懿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有何难?只要在菜式上下点功夫就可以了。刘娘子,你说是吗?”秉懿轻笑,竟反问刘婧道。

“是!奴婢一定会尽力而为。”刘婧只有硬着头皮去应付了。

秉懿的任务最终还是没有难倒刘婧。既然她不许刘婧用山珍海味待客,那刘婧就做一些民间的名菜。在锦莱酒馆的时候,刘婧跟王守贵学了很多当地的名菜,再加上自己曾经创新的小菜便足够了。

于是,刘婧找来后厨的厨子们,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了,想不到他们都很支持刘婧。就连本来负责下人膳食的杨厨子也说要加入帮忙。有了他们的协助,刘婧很快就把晚膳准备好了。

第一盏上的仍是巧帛做的点心三品;第二盏是酱黑菜、糖蒜;第三盏才到主菜西湖醋鱼;第四盏是烘培鸡;第五盏是金陵板鸭;第六盏是蟹羹、肉酿生麸;第七盏是水晶肴蹄、清炖蟹粉狮子头;第八盏是三丝拌蛏;第九盏是油焖春笋;第十盏是香酥焖肉;第十一盏是罐煨银耳人参炖山鸡汤;第十二盏是四时水果。酒品奉的是紫金泉。

不过,这些毕竟都是民间菜肴。吃过宫廷筵席的大臣们不知会否嫌弃它们?其实刘婧还是略有担忧的。还有康王,他会不会因此觉得颜面尽失?各种疑惑充盈着刘婧的大脑,使她难以安下心来。

不出刘婧所料,巧鹃果然来传她去结硕馆,怕是兴师问罪来了吧。结硕馆是赵构专门招待宾客的场所。“硕”指的是有名望的人士,言下之意就是主人结交的都是有身份有名望之人了。

结硕馆里坐着好些人。如秉懿所说,都是些朝廷大臣,皆是有头有脸之人。按照礼规,陪在赵构身边宴客的只有正室秉懿。其他三位侧妃不仅不能入桌,还要在玉珍堂外单独用膳。

他们见刘婧来了,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首先是赵构站了起来,把刘婧亲切地拉到身边向诸位大臣介绍道:“这位便是本王的家厨刘娘子。”

看到众人的眼中满是惊喜,赵构又指着众臣向刘婧一一介绍:“这位是李纲大人、黄潜善大人、吕颐浩大人、张浚大人以及韩世忠将军。他们尝了你做的膳食,都嚷着一定要见见你的真容呢!”

“奴婢见过诸位大人!今日的晚膳如有不妥之处,还请恕罪。”刘婧朝众人低首微笑,并深深地鞠了一躬。

“哎,哪会有不妥?老夫倒觉得是独特的佳肴呢!”黄潜善大人捋着下巴的胡须赞许地说。

“想不到,想不到啊!王爷得力的家厨还是一位佳人,实属难得。恭喜,恭喜!”李纲大人站起身来,极尽奉承之笑。

“哈哈,谢谢!”赵构颇为得意,又欢喜地看着刘婧说:“刘娘子,你做的晚膳可是得到了诸位的一致好评哦。”

“本来奴婢还在担心,做的这些民间名菜可能不入诸位的法眼。”刘婧微微颔首说。

“非也!”吕颐浩大人接口说:“老夫平日里没有工夫到民间品尝美食,这次还要谢谢你,让老夫足不出户便可尝鲜了。就是不知刘娘子是哪里人啊?”

“回大人。奴婢家乡是在临安城附近。”刘婧朝他福了福答道。

“好!好,自古江浙一带出美食,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吕颐浩大人连连点头。

“诸位大人喜欢就好。我起初也担心家厨不能做出可口的美食招待诸位呢,只因王爷提倡人人要节俭,府上没能以山珍海味宴请,还请大人们海涵。”秉懿用丝帕掩口,嗤嗤地笑着说。

“王妃这是哪里话。咱们身为朝廷命官,什么宫廷美食没有吃过?刘娘子做的这些民间佳肴还真是本将没有吃过的,因此觉得标新立异,颇具特色啊!”韩世忠将军却豪爽地说道。

“刘娘子,你瞧诸位大人给你这么高的评价,还不赶快致谢。”秉懿立即朝刘婧使了一个眼色道。

刘婧正想鞠躬致谢,却被赵构打断说:“等等!你要感谢,不如敬诸位一杯以表衷心。”

“那好!奴婢就敬诸位一杯吧,感谢大人们对奴婢的认可。”刘婧虽然不胜酒力,可是盛情难却。只好满上一杯紫金泉,蹙眉一饮而尽。

由于喝得太急,刘婧被酒呛得咳嗽连连。脸上感觉热辣辣的,慌忙以衣袖遮脸,歉意地说:“奴婢失态了,还请诸位见谅。”

“哈哈,无妨!无妨!”韩世忠将军涎着脸盯着刘婧取笑:“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刘娘子若是没有许配人家,倒是可考虑做了本将的偏房。”

刘婧听得一惊,不知如何回话才周全。她为难地看了赵构一眼,却看到他的脸色大变,满是不快地对韩世忠说道:“刘娘子可是本王的得力助手,韩将军不可夺人所好!况且,她已许了人家。”

赵构有所保留,并没有说刘婧的郎君已战死沙场一事。刘婧疑惑地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难道他真的担心韩将军要占她为己有吗?

“原来如此!王爷莫要当真,本将也只是一句醉话而已。”韩世忠将军见赵构动怒,心中顿觉不妙,只好自圆其说。

秉懿也被赵构的表情怔住了,不禁愁容满面。为了缓和气氛,她连忙吩咐刘婧:“刘娘子,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诸位大人请慢用,请恕奴婢告退了。”刘婧清醒过来,匆匆鞠躬离去。

走出馆内不远,刘婧又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她终于放下心来,今夜之事对康王来说或许只是过眼云烟,一切都只是自己多心罢了。

刘婧在藩邸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天气渐凉,秋日过后便是入冬。近段日子,赵构被朝廷屡传进宫,有时忙得连晚膳都不能回藩邸用。刘婧听到一些小厮和丫鬟们的传言,说是汴京将有一场大仗要打。

这事看来不是诈传,前一阵子秉懿也说过朝廷要节俭出一笔军费用于战事上。最近又听闻采购投诉菜价与米价节节攀高,有很多百姓都已经囤积起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了。

果然不出三日,赵构就召集家眷与家仆于正殿中共听事宜。

赵构端于座上,面色凝重,愁眉紧锁。而他身边的秉懿也是心事满腹,面容憔悴。

“今日召集各位前来,确是有要事相告。本王奉官家懿旨,将要出使金国求和。只因金兵此次大规模北侵,空前绝后,大有志在必得之势。官家听信丞相进言,说是本王上次被金国短期囚作人质,是为最好的求和大使。”赵构无奈地叙说,话语中略显伤感。

“此事当真!那可怎么办才好?王爷此次前去,恐怕是危难重重啊!”醉媚听后先是一惊,继而无比担忧地说道。

“那又如何?奈何皇命不可违,本王也只有冒死一搏了。”赵构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官人,要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贱妾们怎么活啊……”春罗想到伤心处,不禁哽咽起来。

“放肆!”秉懿烦躁起来,指着春罗骂道:“王爷还没有事呢,你就已经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春罗用丝帕掩住口,但还是止不住嘤嘤的抽泣声。赵构见状,也不理睬,自顾地说:“凡事只好听天由命了,希望本王吉人天相吧。你们几个驻守藩邸一定要和睦相处,辅佐秉懿管好府里的事务,等待本王平安归来,明白吗?”

“是!官人请放心,贱妾一定会谨遵您的旨意。”醉媚也是泪光盈盈,满是不舍之情。

“官人,贱妾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成全。”许久不出声的芍芬终于开口。

“你说。”赵构看着镇定自若的芍芬,心中也正在疑惑为何她不像其他侧妃一样忧愁。

“贱妾自幼被爹爹假充男儿教养,不仅善通书法翰墨,还精于弓箭之术。况且官人身边也不能没有人伺候,因此贱妾请求能陪伴官人一同前往。”芍芬怪不得方才沉默,原来心里早有打算。

赵构深思了片刻,说道:“好!本王就依了你。只是一路上难免危机四伏,你当真不怕吗?”

“有官人在身边,贱妾什么都不怕!”此话说得动情,芍芬的举动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

“你的情谊让本王很感动。好吧,除了你陪伴左右,本王还要钦点四个人同去。”赵构看了刘婧一眼,又指着站在身边候命的护卫统领说:“林慕峰!”

“属下在!”一个剑眉星眼,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单膝跪地候旨。

“此次求和,你要陪伴本王,再挑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卫充当本王的保镖即可。本王不想带太多人,免得引人耳目。还有一人不得不带,那便是刘娘子,她要负责本王的膳食。”赵构看着他们下了命令。

刘婧也可一同前往,心里竟是欢愉的。虽然路途险阻,可是毕竟有他在身边。她是因他而来,若是没有他,她在府中苛且偷生又有何意思?自从听到陈启则离世的消息,刘婧便决定死心塌地的跟随在赵构的身边了。

“王爷,既然如此,属下就挑出陆虎与杨浩两位护卫陪同吧。这两位身手敏捷,诚实可靠,应是合适的人选。”林慕峰从众多护卫中唤出两位来。

陆虎与杨浩齐齐跪在赵构面前,大声喊道:“属下们将誓死效忠王爷!”

“刘娘子!你可有异议?”赵构又侧目盯着刘婧问。

“奴婢没有任何异议。”刘婧连忙站到他的跟前,满脸的大义凛然。

“好!你们都没有临阵退缩,让本王倍感欣慰。有了几位的陪同,本王的心里也踏实许多。金兵入侵之事迫在眉睫,本王决定明日就动身,你们几个也各自去准备一下吧。”

刘婧与芍芬相视一笑,挽着手一同退下了。

出发的那日,天空下起了淅沥的小雨。随行的驴车已早早在藩邸外等候。

刘婧除了携带一些简单衣物首饰,还带上很多必要的干粮。一路上,不会再像在潘邸如此方便了,食物有时还要靠自己去寻才行。反正厨房里如今有现成的,刘婧特意用油纸包了两只宰杀好的生鸡放在包裹里。

气温骤降,让人顿生寒凉之意。刘婧立刻加了一件石青绣花披风才走出门外。到宜华院等候赵构之时,她看到芍芬的装束着实吓了一跳。相信任何人初次见到,亦会有与刘婧一样的感受。

此时芍芬身穿戎装,威风凛凛地站于众人面前。她的肩膀上还背了一支弓弩,装备很齐全。她的模样,让刘婧想起了从前替父从军的花木兰,重现了巾帼不让须眉的一幕。林慕峰带着两个部下也到了这里,其中一个叫陆虎的殷勤走于刘婧面前,替她拿起繁重的行李。

赵构终于在秉懿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两人在做依依不舍地告别。

“官人,万事还请先保重身体。”她的热泪在眼眶中转动,伸出玉手与赵构紧紧相握。

“你也要珍重,不要太过伤心。”赵构替她拭去欲落的泪珠,满是怜惜。

“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官人大功告成,妾身与佛佑都会静候您的佳音。”她抚了抚身边佛佑宗姬的头发,含悲而笑。

“官人,别忘了还有贱妾与两位小宗姬也在等候您啊!”醉媚也带了大女儿来送行。她的小女儿还不到二岁,此时应该还睡在榻上。

“官人,您一定要平安归来!”春罗抱着仙佑走到赵构面前,又对那娇小人面孔说道:“来!仙佑亲亲爹爹。”

赵构接过仙佑,让她粉嫩的小脸蹭着自己的脖子,还爱怜地抚开她额上的碎发。仙佑的嘴唇碰了碰赵构的脸,算是亲吻,却逗得赵构开怀大笑。

“神佑,去!爹爹要走了,你也要去抱抱他呀。”醉媚白了春罗一眼,到了这种时候她们还免不了争风吃醋。

神佑与佛佑都不甘落后,纷纷抱住赵构的大腿,哭喊道:“爹爹,爹爹!别走!”

面对可爱的幼女,赵构已泪光闪闪,他极力克制着不舍之情,蹲下身子把三个女儿都搂在了怀里。

“官人,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了!”无儿无女的芍芬实在看不下去了,适时提醒道。

“好!吾们出发吧。”赵构狠一狠心,向前大步迈去。

刘婧等人刚坐于驴车上,赵构就令车夫策鞭而去,顿时踏起了一地的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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