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休了两日病假,郎邻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说不清是受了早晚凉的累害,抑或只是被气得怒火攻心,只见他牙龈肿胀,腮边鼓起老大一块。
“唉,这好好的,怎就死活不肯去学堂了?”用早饭的间档,他忍不住同缪卿发起牢骚来。
“我如何知晓。”缪卿舀了勺豆花,送去嘴边轻吹了两口,不紧不慢地回道。
也不怪郎邻玉着急上火,郎月鲜有意气用事的时候,同明颂师生二人情谊深厚,也是明眼就能瞧见的,从未听她说过半句不是。到底为了什么,连着两日都谎称养病,躲着不愿去学堂?
然虽颇觉困惑,却也知道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名堂。只得依老太太所言:
且按下不提,晾个三五日,谁也别问,叫她自己个儿冷一冷、理一理。只等心里那团忿怒烧尽了,再做观看,若仍旧如此,再去问她也不叫迟。
“就依母亲所言吧。”缪卿看了他一眼,“你行医数载,这‘对症下药’的道理该是比我清楚。”
又是一声长叹,郎邻玉端起桌前的一碗甜粥,囫囵吞嚼几口便快步出了门。
只留身后的缪卿一脸无奈地摇着头。
这边长叹连连,再观赖学的那位,却是毫不知情,只神情自若地蜷在房里,抱着医书死啃一气。
“小姐?”冷蕊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嗯。”郎月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小姐,午间日头大,我同附白这就得去了。”
“嗯。”
“那我先走了?”
“嗯。嗯?”郎月这才反应过来,“你去哪儿?”
“先前同小姐说过,老太太着我同附白去采槐花,回头酿成蜜,或掺了白米蒸饭吃都好。”
“哦,我给忘了。今儿是礼拜天。”
“小姐这几日又不用早起去学堂,只窝在房里吃吃睡睡,自然记不住日子。”冷蕊撇了撇嘴。
“死丫头!”郎月翻了个白眼,却也认她说的是事实,“行了,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好!”冷蕊兴奋异常,蹦跳着出了门去。
午间用过饭,郎月也不急着回房,跑去后院的小花园里溜达起来。
一丛鸢尾开得正盛,团簇在苍翠欲滴的柏树下,许是与它同染坚贞劲直已久,远远望去,竟带着几分不与百花争艳的气韵。
附身折下枝头花形最美的那朵,深嗅一口,只一抹淡若浮云般不可触握的香气。
郎月记起这是早两年同冷蕊、附白和丛路,溜去郊外“寻宝”时挖的。本来是想替周老先生挖些草药的,结果进了老林,见开遍了色艳丽而味清芬的花朵,便将采药的事抛之脑后,一门心思地挖起小野花来,其中便有这鸢尾。
当时丛路就说,鸢尾花好养活,少少几株,育个年把便能分株繁殖出几十株。郎月轻抚着蔫搭在花萼上的几片柔瓣,自言自语道:
“这般羸弱,如何受得了风雨摧残。”
一番伤春过后,又觉得自己不大厚道:擅自将人家从枝头上摘了下来,不给它生的机会,如今又嫌弃人家身娇体弱,是个病秧子……
想到这里,有些不是滋味,甩尽了蕊丝里藏着的小爬虫以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别在了花扣上。
回房以后,照常拿了本古籍,靠在床头研读起来。不多时便犯了困,又因她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最后也只是抱着书闭目养神。
恍惚间听到房门外有人在说话,细听又没声儿。以为是幻听,便揉了揉太阳穴,强打精神,继续看起书来。
“她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怕是在看书呢。”郎月听出这是母亲的声音。
“嗯,那就好。”
郎月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待收回目光,捏着书本的十指收紧了几分。
只片刻,便又恢复如常,淡然自若地看起书来。
耳畔传来脚步声,阵阵窸窣,每一步都踏在心尖上。
见郎月不愿搭理,明颂丝毫不觉尴尬,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将手里提着的一纸袋枣泥山药糕敞开,深嗅几口,状似无意地“嗯”了一声。
又将手里拿的几本书摊放在桌上,看了几眼之后,倒了两杯茶,便起身朝郎月的方向走了过去。
“止步。”
“好嘞!”
“……”
郎月被明颂噎住了。见他淡淡地吐了两个字便作势要出门,气得合起手里的书本就砸了过去,却被明颂一把接住!
相顾无言。
默默良久,郎月别过脸去。嘴角却挂着一抹笑。
“郎同学,可以开始补课了吗?”
“可。扶我起身。”
郎月故意冷着一张脸,竭力装作神情淡漠的样子。
本是玩笑,不想明颂竟真走了过来。
郎月见状,有些无措,总不好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威,可不能就这样塌了!
想到这里,索性趾高气扬地学戏文里的太皇太后支使下人那样,将手递了过去,却被明颂一把抓住,抽了下手背!
“美得你!坐过去!”
见郎月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吓懵了,明颂赶紧转过身,悄摸着偷笑起来。
就这样,郎月莫名其妙地从优势转去了劣势,被按在桌前补起功课来。
“你握笔姿势不对,”明颂抬头看了一眼,“我说怎么写的字这么难看。”
郎月闭了眼。
“白瞎你这傲人才华。”
郎月深呼吸。
“都说‘字如其人’,你这……”
“闭嘴!”不等明颂说完,郎月便将笔狠拍在了桌面上,瞪着一双眼去看他,却发现那张白净细腻的面庞上沾满了墨点……
明颂显然也是一惊,郎月一时没忍住,竟笑出声来。
“对不住,我去打盆水!”转身便取了脸盆出门。
少顷,晃晃悠悠地进了门,明颂本以为是她手不能提,没干过粗活,正要去接,却见她憋着笑,脸涨得通红!
见明颂盯着自己看,只得竭力克制,递过一方浸了水的帕子:“自己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