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脚步飞快，回了教室，拿起画板就往画室跑，一路啌啌哐哐。
“夫、夫子！”到了门前，凡鹭刚冲进门几步，就被里边站着的老先生瞪退了身。
“天，凡鹭你……你可以啊！跑得……跑得真够……”
“这都什么时辰了！迟到还敢交头接耳！”
老先生将指间捏着的粉笔头奋力掷出，最前排的谢蕙怀动作敏捷地躲了过去，却始终不敢抬头。
只能暗骂倒霉：站在队伍前头，替那多话的担骂，只怕接下来的小几年，夫子都会记住自己这张脸！
“这么不喜欢上课，那今天就都别进来了，搬了凳子去外面坐着，画不完三张今天谁也别想回去！”
一群人哪敢再驳，台上站着的这位年近花甲，别给气出个好歹来！再有，这事本就是自己个儿理亏，该罚的。
只见门口站着的，无一不是缩了脖子，头猛点一阵：“是是是！我们这就出去！”
等搬着凳子去了外边，一群人坐在池塘边倒也乐得自在，回身看了下，见老先生没跟着出来监看，索性一边画画一边聊起天来。
“这倒是个好办法！外面的光线，室内如何能比？”周芳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所以啊，依我看，坐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很有利于作画嘛！”
“你总有理。”
金珠灵觉得有些丢人。幸而上课期间，别班的女学生都在教室里坐着，只三三两两的人经过，留了几道诧异的目光。
“总得找点安慰嘛。”颜九香叹了口气。
“别说了，赶紧画吧，三张呢！”
“急什么，老先生只说三张画，又没定要求。”万闻秋眨了眨眼。
“哦，你是说……”谢蕙怀撑着下巴，狡黠一笑，“随它圈儿还是方块儿，凑足了数就行！”
“这哪能？小心被罚死！”钟毓绾连连摇头。
“哎呀，我就打个比方！”
“嗯。也行。”郎月笑着点了点头，握着笔指了指斜前方，“我看这株柳树就够画满三张。”
“嗯，没错！一张画光秃秃的树干。”万闻秋得意起来。
“一张画垂丝。”谢蕙怀来了精神，看向钟毓绾。
“一张……画柳叶？”钟毓绾小心翼翼地开口，结果话音刚落，岸边坐着的一群人就笑得前俯后仰。
“笑什么呢！被罚还不安稳！”
这一嗓子吓得她们立时噤了声，只等老先生回了教室，才松一口气。
“就照这来吧，回头真要问起来，也好掰扯。就说画画是个细致活，一张纸可画不完，这是我柏舟女子独创的绘画风格。”万闻秋小声嘀咕着。
“好！”周芳沐表示赞同，“那咱先说好了，回头老先生要是动怒逼问是谁出的主意，一个也不许供出来！”
“哪能啊！一个班里待的，得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众人闻言皆是一笑，觉得这话真真是暖到心坎里。
“嘘，对岸有人！”白鹭突然出声。
众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
“意境旷远啊，瞧着像是个谦谦君子。”谢蕙怀眯着眼。
“得了吧，人都没见到，话还没说上呢，就这样夸！”金珠灵摇了摇头。
“你不懂，这是门学问。单这气质，我看了心里就有数了。”
郎月笑出声来：“你怎么说都有理，谁让你‘阅男无数’呢！”
“色女一枚！”万闻秋一脸嫌弃，搬着凳子朝旁边让。
“嘿，你们还不信是吧？”谢蕙怀放下笔，两手叉腰，“我跟你们打赌，这是个美男！”
“我们不赌，”郎月一口回绝，“无聊！”
“哎呀来嘛，不耽误事儿的。”
“如何验证？总不能扯着嗓子冲那儿喊‘转过来让我瞧瞧吧’！”
金珠灵面上看着像是没什么兴趣，但心里却是有几分好奇在的。说着话，又不动声色地抬眼去看对岸。
“简单啊，我们来个‘拈头续尾’，接不上的就站树下念一遍《淇奥》，引他回头，若真是美男，就算我赢，你们几个得复我名誉！”
“若不是呢？”
“那就……请你们吃糖！”
“好，我先来！”万闻秋兴奋异常，扫视一圈，“那就柳树吧。”
“好！”
“柳暗花明又一村。”
“村南村北行人绝。”
“绝胜烟柳满皇都。”
“都……都门帐饮无绪！”
……
“山，那个什么……山色空蒙雨亦奇！”
“奇……哎呀，不行，这个字好难！”
“不是吧，哈哈，你竟然栽在了自己手上！”万闻秋幸灾乐祸地看着谢蕙怀，“接不上来就算你输了啊？”
谢蕙怀急得原地打转，最后咬咬牙放弃了，一脸哀怨：“哪有这样的，早知道就给自己留点后路了！”
“少废话，快去！”颜九香看热闹不嫌事大，伙同站着的几个女学生，将她推去了岸边。
谢蕙怀拧着一张脸，怯了场，一回头就看见后面坐着的一群人，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对岸那位，是何等风姿。
咬咬牙，缓缓张了口：“啊！”
“哈哈！”
“你‘啊’什么！”
“嘘！你继续！快点快点！”
谢蕙怀一张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郎月见状，正要打圆场，就听见她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恍惚间，对岸静立着的男子，身形微晃。
垂垂杨柳，将尾稍那点新绿，抛在了一池春水里。层层涟漪寻声而来，怀搂万条丝绦，深深一吻，遣尽恐忧与惊惶。
风吹得很慢，谢蕙怀渐渐放缓了语速，一扫先头的紧张，柔声念着。
不知不觉，已至终尾。
“怎么回事？那人是没听见吗？”众人面面相觑。
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那人那景，实在教人醉心。
“嗯？”郎月突然出声，众人皆是一愣。
“他要转过来了。”郎月目不斜视地看着，顺带解释道。
只见对岸站着的男子，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来。
“……”
“这、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