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尤倦悲独个去了松林,回房时,怀里束了老些不知名的花草。本想分些送去郎月屋里,见明颂房门半敞着,想了想愣是没敢打他门前过,吹着口哨便又若无其事地折了回去。
“怎么,还指着有人来救你?”
“我、我没有啊。”
“那就老老实实交代,它为什么会在这里!”郎月一把扯出行李箱压在最下一层的法式长裙,塞进冷蕊怀里。
“嘿嘿,衣裳不放箱子里,难不成要钉在梁上当门帘啊?”
“少给我扯东扯西!”
“……哎呀,这件多好看啊,穿上试试嘛,再说了,小姐总不能就着身上这件粘了泥灰的旗袍凑合吧?啧啧,你看看,这边还蹭了草叶汁水,还是快些换了吧,我好拿去清洗,再晚这印迹可就除不掉了!”
“昨天换下的那件呢?”
“别想了,没干呢!”冷蕊胸有成竹地挑了挑眉,将人拽去了梳妆台前。
“你怎么奇奇怪怪的,”郎月掰过身子,叫她无从闪避,“到底怎么回事?”
冷蕊咬咬嘴唇,思忖着该怎么回,片刻,烦躁不已地闷哼一声才嘟嘟囔囔开了口:“近来传万家闲话的人,总会顺带着提一提那个忘恩负义的钟毓绾,因着小姐同她交情不浅,就也连带着被卷进了那群婆娘的碎嘴。”
“所以呢?”
“那起子是非不分,将她的不忠不义混都忘了,不过生得媚些,就乱嚼什么‘榕城第一绝色,胜过郎月许多’。本来嘴长别人脸上,美丑各有评判,我是不用处处计较的,但揪着一人说也就罢了,做什么拉别人出来?”
“但他们说的是事实。”
“嘁,肤浅!”
郎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急声打断,
“小姐决计淡泊,我也只能招摇,主仆二人总要出个刁的嘛。至于方才那些,小姐不必在意,全权交付给我就行。主子的面,下人来护,合情合理!”
“那依着你的安排,接下来我是不是得扮作花蝴蝶扑去人前晃荡?”
“你有选择的权利呀!”
“我有别的选择?”
“这倒没有。”
“那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奸计得逞,冷蕊胆也跟着壮了些,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冲下楼去端了只煤炉上来,食指还勾了个铜制的火剪!
“翻了一圈也没找着卷发夹,先将就着用用吧。”
“烫毁了怎么办?”
“随手烫着玩的,三五日也就蔫耷下去了,试试看嘛!”
“嗯……也行!”
主仆俩相视一笑,端坐在煤炉前眨也不眨地死盯着壁内烧得通红的炭块,估摸着差不多了,心急火燎地抓过火剪,拨了厚厚一撮头发在上边儿绕圈打转。
许久,这份宁静才被附白打破。
“我说哪儿来的鬼味,原来是在烫猪毛啊。”
“滚!”
“我滚可以啊,但你也得一起,这可是夫人的意思。”见冷蕊仍持怀疑,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骗你不成?夫人那边人手不够,叫我们过去帮忙呢。”
“去吧。”郎月偏过头,将卷发扯得略松散了些。
幼时啼哭不止的红鼻子丑娃,终是长成了大人模样,附白欣慰地摸了摸鼻子,暗叹岁月如梭。
屋里烟味极浓,郎月忽而想起早前听人说过:用沾了醋水的毛巾挥一挥,烟味能消大半,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溜去小厨房,倒了半碟子醋。
“郎小姐?”
说话的是尤生布庄的伙计。
“这是要去哪儿?”
“这大热天的,也就只能在房里躲着了。正巧带了些药虫过来,添些醋,制个药酒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我记得庄子西头有片竹林,空气好,也僻静。”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却不曾瞧出什么,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小伙计识趣得紧,见状也没再多做介绍,微鞠一躬便闪开了。
许久,冷蕊都不曾回来。
隔壁那几间又是空无一人,成年的缘故罢,确是比她更懂得如何消遣……
郎月愈发觉得无聊,念起那位伙计提过的竹林,思来想去,将信将疑地摸了过去。
不怪先头未曾发觉,原是被那如盖松柏掩去了面貌。
滴翠。香远。
便是日近黄昏,这掠逸穿幽的柔柔清气,也是颇令失魂的,分毫不染金山黄辉,茕迷似星际一孤云,不具灿灿光点,不属虚渺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