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男靓女一双,走去哪处都有人瞧看,何况是说与凌波天这样热闹的所在,不多时,檐下便有那好事的在低声窃语了。
“郎小姐可有日子没来了!”将将走下车,门外守着的小跑堂便快步迎上前去,转转眼珠,笑眯眯地引了二人入内。状似无意道,“对了,娇搦公子咳疾可有好转?”
娇搦愣怔一秒,旋即反应过来:“嗯,亏了郎小姐,现下好全了。”
至此,街上吊着的缕缕八卦之魂这才勉为将息……
“他倒机灵。”
进了雅间,郎月大大方方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揭了竹帘一角,由衷感慨道。
“老板本就是个人精,还愁带不动他?”
“说的也是!”忽而,那张砌满媚态的笑脸浮现在脑海中,“八成尤倦悲就是贪那一口奉承话,才心甘情愿跑老远来这儿吃饭的。”
“刚刚还说他是你朋友呢,怎么扭脸就同人议论起他的不是了?”
“那他也没少在暗里黑我呀,总要还的!”调皮地眨了眨眼,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还挺记仇,那我以后可不敢随便得罪你了。”娇搦轻拍了两下心口,畏畏缩缩地蜷在了圈椅里。
“嗯,是呢,你如此美貌,我本就心怀嫉恨,往后可得小心啊。”
“不及你万一。”
“嗬!险些就信了呢!”
“嗯?暴露得很明显吗?”
“……现在明显了!”
郎月佯装愠怒,气哼哼地摇了摇头便扭过身去,盯着天际四散的流云,眨也不眨。娇搦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只贵妃镜,冷不丁竖在了她面前:“山河已坠此间,看那彩光易逝作甚?”
“送我的?”乐呵呵一把夺过,“这是刚刚那家店的吗?”
“是我自用的。”
“舍得?”
“我如此美貌,照着它多瞄两眼都会犯晕,何必再同自己过不去?”
难得见他这般没皮没脸,郎月只觉清奇,托了腮自言自语道:“……罢了。有美如此,骄劣亦可恕谅。”
不同于尤倦悲那哥仨,娇搦最大的优点就是怜香惜玉:从不会叫她难堪,便是玩笑话也很讲究分寸,才不会踩着她的尾巴铆足了劲一味惹,丁点儿小辈该得的疼惜、庇护都没有!
想到这里,望向娇搦的眼神不由多了几丝温柔。
“想什么呢?”
“我在想他哪时上菜。”郎月轻抿一口茶水,见他神色茫然地望着竹帘愣神,不由好奇,“怎么了?”
“街上好像是在吵架。你听。”
不等郎月倾耳细辨,伙计便端着汤菜进了雅间。
“外面是出什么事了吗?”
因着娇搦,晚间店内又多了好些女客,伙计推门入内的那一刹,俨然将他二人视作财神爷,生疑焉有不释的道理?立马抱了餐盘,神秘兮兮地凑去了跟前:
“两位怕是也听说了万家走私文物的事,这不,前脚万烈铮被捉了进去,后脚他儿子就来找纪阖贞寻仇了!
嗨呀,说到底还是年纪轻易冲动,现在万家正是四面楚歌,安分度日得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寻去仇家跟前还能手刃了是怎么着?纪阖贞长他许多,这万远含哪里是他的对手啊?一下就被撂倒在地,还被连踹了好几脚!太惨了!”
娇搦下意识去看郎月:只一瞬,便扑去了窗前。
不必细寻,只一眼便于环形黑影中认出了卧倒其间,匍匐尚且费难,只吃力支着右臂企图借此撑坐的万远含。
天色渐暗,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有那殷红的鲜血垂垂滴坠,明明白白地将仅存的那一丝尊严,粉碎在看客低抑却噪杂不减的议论声里。
“你先下去吧。”
“是!”
娇搦起身合门,确定人走远了,这才扭身轻拍了肩膀:“你跟万家少爷很熟吗?”
“她妹妹。”
郎月紧了紧拳头,神情复杂地抿了抿唇。眼下万远含倒在路边无人搭救,她很该将人带回谷中堂;
但最棘手的不是应对悠悠众口,而是他如今这般狼狈实是凄惨,却还要在清醒意识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个从来不对付的黄毛丫头搭救,这滋味,只会比死更难受!
“公子?”
未留意,华练已至身后。
“你将万少爷带去谷中堂。”
话音刚落,郎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娇搦。
华练同是一脸为难,显然,他也不希望自家公子蹚这浑水。
“愣着做什么?快去。”
“……好。”
天色又暗了几分。眼看着华练穿过人群,扶万远含上了车,娇搦这才松一口气。
可郎月却怎么也心安不起来,自打那一日在我独闲聊了那许多,她便明了:所谓名伶不过人前风光罢了,心里有多苦,旁人未必知晓。故而即便火烧眉毛,下策里也从来不曾安置“娇搦”这一步棋。
“医者救死扶伤,到哪儿都是这个理,通榕城也就只有郎家可以管这事了。”
永远温良,永远清儒。
“谢谢。”
“道谢的话免了,歉疚更是不必。我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