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未做深想,金珠灵已是心下一惊,眼波流转间仓皇不定。
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稳了稳气息,似有定数般不急不缓地走去跟前。
本意是想查问,看会否确如自己所料,现下钟毓绾淡若无事,轻飘飘一句话倒叫自己有些狼狈——很有几分痴心不改,为抢男人追出门来同人闹的意味在!
恼羞成怒地掉转回身:急急扫视一圈,见四下无人,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也便往教室所在的方向回了。
钟毓绾嘴角微微上扬,冷哼一声,紧跟其后。却见金珠灵在行出三两米之后,猛然刹住了步子。
“你还想做什么?”戒备复又生。
“不对。”回应她的是喃喃自语和连连摇头。
“什么不对,莫名其妙!”口声里净是不耐。
作势要走,却被一把拦住。
“我问你这话,同我喜欢远含哥哥无半分关联,我没有要来同你争抢的意思。
我要说的是:从一开始远含哥哥喜欢的人就是你,而你却屡次三番在我面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故意引导我,让我误以为他喜欢的是郎月。
你知我心系于他,知我爱拈酸吃醋,生怕哪天关系大白我会迁怒于你,在学堂给你使绊子,于是便将祸水引去同我素来不合的郎月身上。”
金珠灵竭力钳制心头漫生出来的怒火,冷冷地看着钟毓绾,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微风习来,踏碎一幕幽僻,惊飞憩泊于檐下的鲜鲜莺雀。
鼓翅间,震得遁匿林木的金蝉、蝈蝈齐齐眦目鸣唤,一时聒聒噪噪,无尽无休。
钟毓绾轻提裙摆,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探手去够灌木丛里的一只翠色蝈蝈。挑弄细长而弯的一对触须,借指腹柔力摩挲着腹部的一丝柔软。
金珠灵不明深意,只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出神间,恍惚听得一声轻笑,凝神细辨,却未能从那静和从容的面颊上,寻来半分戏谑与不屑。
盈盈笑意,觅无可觅。
“金小姐还真是会说笑。我与月儿自幼情同姐妹,有什么理由要去害她?你说这些又有什么依据?”
照旧是低垂眼眉,眼皮抬也不抬,一门心思地拨弄指间挣扎不休的蝈蝈。
见她气定神闲,金珠灵立时气不打一处来:“那次,万闻秋说她哥在门外等你,叫你过去一趟。你回了教室就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远含哥哥是想邀请你同郎月一道赴宴。
当时我一下被妒恨冲昏了头,未做深想,只当远含哥哥是对郎月有意,不过借你做幌子罢了。可现在回想,才发现疑点重重:
远含哥哥素来敢爱敢恨,若喜欢的人是她,直接找她不就得了,何必通过你来转述?”
钟毓绾手上停了动作,面上凝滞着微不可察的寒凉。
金珠灵轻皱眼眉,深吸一口气,步步逼近:
“当时我同郎月起了争执,你面上是在替她说话,可我方才细想一番才发现,你那日并未替她辩白,不过是一味哭。
你若真觉得我冤枉了她,合该厉色讨伐我才是,没有哭哭啼啼装可怜的道理!
所以钟毓绾,那一日,你的目的不单是为着叫我误会她?那副委屈相你是做给郎月看的,你是她心尖上的人,捅这一刀,她心疼之余愤恨倍增。
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
“蝈——蝈!”厉声嘶鸣划破长空,击碎美人蕉下的死寂。
“说完了?”
金珠灵警惕地后撤两步,神情不自地看着钟毓绾指间,那已被卸去后足的蝈蝈。
“吵得厉害,不能叫它扰了同学清梦的。”
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对过满脸戒备的金珠灵,“不过个人推测,算不得有力的证据。你方才说的那些,我一概不认。”
“你不过是仗着郎月对你信任有加,这才有胆耍心眼玩猫腻!你不妨试试,看我将事捅去她跟前,以她的聪明才智,辨不辨得出孰真孰假!”
“金珠灵,你是真蠢啊。口口声声说我设套陷害郎月,还嚷嚷着要去她面前揭发我。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事实,连日的使绊讥讽,郎月还会相信你这个死对头说的话吗?何况你对远含哥哥存着那样的心思,个人感情太过深厚,证词信不得。
一个是为伴多年的密友,一个是相交深浅的同学,换你你选谁?”
莞尔一笑。
“好大一张网,”金珠灵堕入无边震悸,“穷门小户出来的女儿,还真是小看你了。”
“你不是小看,你是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撤去表面平和,钟毓绾眼里盛满了晶莹的泪水,
“来学堂的第一日,你因我并非出身富贵人家便冷言相待。虚荣攀比,像你这种尖酸刻薄的娇小姐,眼里就只有富家子弟!”
闻言,金珠灵气得面色通红,抬手便要挥动巴掌,却被一把抓住:
“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这一巴掌下来,整个榕城都会传你小小年纪便争风吃醋,为一个男人同穷门小户的女学生大打出手。人都是同情弱者的。这名声要不要,全在于你。”
“好,好得很!”愤愤地收回手,揉捏着腕间的一团红晕,忽而一声嗤笑,
“钟毓绾,假的真不了。我如今是拿你毫无办法,但郎月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你背着她做的这些龌龊事。
纵然你并未害她损失利益,也不曾危及生命,不过是些不足为道的小伎俩。但即便如此,以郎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