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街道上行人稀稀疏疏少了许多,越往怀望路北段走去,越是少见人影,江所伊带着阿度,愁容满面的向王府走去。
“我们去求一求王爷,你多住些时日,也不要紧的。”
本来昨天晚上就应将阿度送回来的,可江所伊见他的全身上下又脏又旧的,白净的脸蛋上挂满了鼻涕泪痕,便干脆给他在江一煲好好收拾了一翻,换了件新衣服,又住了一晚,磨蹭到第二天,上午又陪着她在厨房尝新菜费了好些时间,直到午饭吃完,才被陈昱和黑着脸提溜了出来。
顶着大太阳走的滋味并不好受,陈昱和独自走在最前面,三步一回头,五步等一会……那姐弟俩还是毫不着急,慢吞吞走在十里开外。
等到走近了,江所伊有气无力的问道:“陈昱和,你说这王爷脾气好吗?”
“说不好,遇到那些子胡搅蛮缠的,曲水都能炸干净喽。”
“我说正经的呢!”
陈昱和转过身,倒退走着,“我也在说正经的啊,你看阿度一个小屁孩儿,闷声出走,任谁都这心里都不会舒服。”
“可是阿度有他选择去还是留的自由,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吗,你们想要,把石头拿走不就好了吗,干什么还留着人?”
阿度赞同的点了点头,陈昱和有意避之,背过身去,道:“这事说来话长,阿度还是在李翊眼皮子底下呆着好。”
几步后,一片白墙红瓦的宅子便在郁郁葱葱的苍松翠柏间显现。
……
王府四周,寂静无比,朱红的铜铁大门旁各守了十几名卫军,目不斜视、站姿如松。
三人跟着张公公,进了主殿。
李翊的心情倒是稳定了许多,至少没有当场将手里的书卷砸下来,要不是气到抽动的嘴角,江所伊还以为阿度只是去走了个亲戚一样,也确实走亲戚了……
他快步走下主座,在陈昱和面前停住,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右手不自觉攥成拳。
“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陈昱和一副“你能拿我怎么着”的欠揍表情,伸手环住了阿度的肩膀,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刚刚失去了亲人的小孩子,带他玩了几天而已。”
李翊一张脸沉到发黑,扼声道:“他不知道事情严重性,你难道还不懂吗!多少人在盯着王府。”
“可总不能因为那些未知危险,就限制他的自由。”陈昱和蹙眉道,眼神坚毅,毫无惧意的与李翊的怒火相撞。
“我自有我的用意——”
“王爷”他上前一步,直直站在李翊眼前,道:“你总是这般强势,有些东西,不是你钳在身边就能永远拥有的。”
李翊:“强势?”
“不是吗?平日锁在房中半步出不得,好容易走出门,身后又跟上一堆卫军,你叫谁能受得住。”
阿度手中紧紧攥着江所伊的衣袖,生怕会被丢掉一般,小兽般的眼神湿漉漉的,胆怯柔弱的看着他们。
二人之间的硝烟感愈加浓烈,江所伊被这股气焰堵到呼吸不过来,她张了张口,道:
“王爷,要不这样,阿度也才是个少年,王府中的下人毕竟也是从皇城带来的,也不懂怎么陪小孩子玩,我店里的伙计、邻里之间,倒和阿度说的起话来,不如让阿度在我那里住上——”
“你是什么身份?出了事你担保的起吗?”李翊冷然喝道。
江所伊被这话击的恍不过来神,心中“呵呵”一笑,顺带问候了李翊的父母姐妹。
这时身侧一道清澈的嗓音说道:“我来担保。”
陈昱和说的像是,这颗白菜我买下了一般轻松惬意,眼都不带眨的,悠悠然道:“往后阿度就跟我住,我就不信了,谁那么大的本事,能从我手里抢人?”
他转头对江所伊道:“你先带阿度出去等一会,我有要紧事要禀告王爷。”
江所伊:“这……好吧。”
等到大殿的门被关上,李翊面上紧绷的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
“王爷。”陈昱和冷冷的开口,嗓音中不带一点感情。
“试问,在王爷心中,把百姓都当做什么?”
李翊被问的发愣,自然而然开口道:“子民。”
陈昱和:“子民?怕也不过是你手里一颗棋子。”
李翊怒斥:“陈昱和!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眼底翻滚着巨大的波涛,死死张着,“你们的伎俩如此可笑,还不叫别人说道了吗?权利搏斗,叫一个姑娘家的当诱饵算怎么回事!”
李翊蓦地惊住了。
“你们布衣客的手都伸到天宗府里了?”
陈昱和:“您位高权重,也不知道当晚,是我把江所伊从红莲教手里救下的吧,你以为她脑袋有多聪明,生死选择间还给你们留下活口审问?”
他的周身都萦上了一层浅浅的戾气。
李翊双手端正的拢在长袖下,面色青白。
“已一人之身,换一世安宁。”他直视向陈昱和,缓缓道:“我愿意。”
陈昱和冷声笑了两道:“可她不愿意,我更不愿意。”
“……”
陈昱和:“槐曲是我的地盘,用我地方上的人,我管你什么宗主王爷,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太放肆了!”李翊双拳紧握,紧皱眉头。
李翊:“当下自然要以大业为重,我只是不想重蹈三十年前的惨状!”
陈昱和:“说到底,大战还不是你们这些人挑起来的吗?你要把那十二个破石头找齐,不就是为了重启威镇军?”
“我、我——”他额角掉下一颗汗珠,顺着白玉面庞滑下,落到虚空里。
“我只想保住槐曲,也想……保住裕州。”
“保的是什么?土地?还是权利?”他冷笑,道:“你们这些皇室子弟,太好面子,若不是皇城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桐林也不至于嚣张成这样。”
“……”
“红莲教?”陈昱和转过身,向外走,低低的、不屑的口气说道:“哼,什么下九流的东西还敢在我面前猖狂。”
“往后阿度……”
他的手刚刚覆到殿门的把手上,李翊突然出声道。
陈昱和:“自然是我看着。”
李翊缓缓叹出一口气,“若不是你不愿在府中呆,此时也应当是做阿度的贴身护卫。”
他连忙摆手。
“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在槐曲,大家身份都一样,我可不是你的奴才,那老头和你约定的,你便找他去要,和我可没关系,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我才不会和你合作。”
大门“吱呀”打开,院中的一颗枣树开的正旺盛,江所伊和阿度站在树下,眼巴巴的盯着树上红彤彤的大枣子。
“咳咳。”
他提醒道:“走了。”
李翊跟着走了出来,对守在院中的张公公点头示意。
张公公摆手:“几位请跟老奴这边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