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昊望着他脸上那道深深的伤痕,那是轩辕剑法的划过的剑痕,即使过去多年,那种凌厉的伤痕也瞒不住他。
此人定是被其父亲挫败,在脸上划出致命一剑,明显只是毁他容而留他性命。
早知早有今天,梁父定会后悔当初没一剑击毙此人,留下祸害。
男人早已陷入疯狂,他曾经也是名噪一时相貌堂堂的天才,梁父的一剑不但给他留下耻辱,更是让他从此无法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让他失去所有荣耀与光环,他恨,不甘,所以此次阴谋主动请缨,他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荣耀,一洗前耻,为这一天他耗尽此生。
没有比亲手折磨仇敌儿子来得解恨,梁昊越是天纵之姿他越是开心,他要让梁父深深后悔,绝望,这种快感让他早就扭曲的心灵得到慰藉,抚平那血肉模糊的创伤。
又是数息,梁昊早已身中数剑,衣裳早已染红,他的匕首早已被砍断,只剩下半截。
他现在是由心中报仇的欲火强行支撑着一口气,他恨,他良心也不断遭受谴责,一切事端就是他家,如果不是他们,村子就不会毁,村民就不会死。
他想起数位倒在他跟前的小伙伴,此等血仇他能放弃吗?
“不,绝不”他朝着穹苍高声呐喊着。
“对,没错,就是这样!”
静谧的树林中只剩两把疯狂的撕吼声一前一后在回荡着。
近了,终于要到了,双眼已被血水染得模糊的他终于撑到此片天罗地网中,此地正是他被训练陷阱的地方,不但有他设置的陷阱也有其父亲设置的高级陷阱。
梁昊用半截匕首不断割开陷阱的绳索,回头冲那人咆哮道:“我代我父送你上未走完的路,大恩不言谢,安心去吧”。
“砰砰,嗖嗖”
无数的破风声响起,只见漫天的暗器朝着那人疾射而去。
“啊,可恨”那人本已受伤,行动本就不便,在漫天暗器中连中数箭,鲜血喷射而出。
梁昊一阵虚脱,他终是到达极限,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正在他以为已经成功诛灭敌人时,突然听到阵阵让他异常惊悚的声音,已经倒下的身影又缓慢地站起来。
月光下的此人,早已血肉模糊,已经不成人样,但他似乎就是拖着一口气不肯咽下,他腥红的眼珠中充满着仇恨,一步一步地向着梁昊缓慢走来。
梁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他刚才稍微一松懈,现在根本没法提起力气站起来。
只剩那不到一丈的距离,梁昊似乎已经嗅到那从地犾中溢出的腐败气息和那阴森的冰冻温度,天空中似乎又见到血色符文笼罩的漩涡在若现若现。
那高高举起的长剑,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银光,似乎下一刻就要划破他的喉咙。
就在梁昊以为要殒命于此时,一道快若闪电的剑光从男人脖子上划过。
男人终于沉默,他摔下的同时身首异处。
梁昊见到一位浑身黑衣包裹只露双眸的人站立于他一丈之外,那双在月光下明亮而不屑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挪动。
他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似乎是从仙界而来为他驱走地犾的腐败气息,让他重返人间。
此人将一颗药丹弹射在他面前,然后暴掠而去。
梁昊知道这是一位女子。
调息疗伤后,梁昊不知是如何回到村子的,进入村子的刹那,刚止住的泪水又不情不自禁滚落下来,太惨了,整个村子五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口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连鸡鸣狗叫的声音都没有了,到处是残缺肢体的尸身,大地被殷红的鲜血染成了褐红色,触目惊心。
村子中的年轻女子被俘走,其余的都横尸在此,这些叔叔阿姨早上还和颜悦色地和梁昊打着招呼,是那么热情那么和蔼。
村子的正中央附近满目疮夷,长达数丈的剑痕,遍地的大坑,周围的房屋已经被摧残得在微风的吹拂下在不断摇曳着,随时会倒塌。
中间木桩上捆绑着几具尸体,其中包括他的父亲和母亲,虽然在见到姐姐的瞬间就有不好的预感,但当预感变成事实时又是另外一回事,泪水像断了线一样滚落下来。
他们身上伤痕累累,特别是他父亲,那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不忍直视,那不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看得出是被燕兵特别照顾,他眼中既有伤痛又有疑惑。
如此强大的父亲为何会如此轻易就殒落在此,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父亲的修为,那是何样逆天的男人,他曾说过功法大成只需一人便能抵挡千军万马,杀敌于瞬息之间。
梁昊望着父亲的遗体,一时无法接受他的陨落的事实,这个善良而极具正义感的人,就这样陨落在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村子中,他的归宿不应该在此处。
他脸上还保留着死前的愤怒及追悔,从父亲那俊郎的脸庞上看到那最后的扭曲,能感受到他最后的无法置信及痛苦挣扎。
是什么能让他那沉稳成熟的父亲如此失态,肯定是被熟悉之人的深深背叛才会有如此的绝望之色,那是语言无法描绘的痛苦。
他手上颤抖地抱下柱上的母亲,此位仪态万方的妇人一直乐善好施,跟随父亲来到此穷乡僻壤的地方,十数年来却无一句的怨言。
他明白,他母亲绝对是一位名门望族中的闺女,她那高贵举止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模仿出来,那是何时都弥漫的高贵气质让众多美人黯然失色。
他望着躺在面前的二人,脸上已经流不出泪水,他首次痛恨自己,为何一直以来都如此不清不楚地活着,对修行之事如此懈怠,但是没有如果,不可能重来。
母亲的脸上很是恬静,她死前似乎没有经历太多的痛苦,只是脸上有一行清泪划过的痕迹,脸上充满着眷恋与不舍。
梁昊借着惨白的月色环顾四周,这个边境小村平时就是晚上也是小有热闹,当下黑压压一片变得阴森而渗人,让他觉得如此的不真实,他希望这是一个噩梦,希望快点醒来。
他平时常听老者道,燕人无恶不作,丧心病狂,但始料不到,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不管老幼全部屠杀干净不留活口。
他幼小的心灵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真的无法接受如此残暴的恶行,已超出人性这个范畴,有必要做得如此彻底吗?
梁昊默默的在村边挖着深坑,他将父母的遗体掩埋上,也不知磕了多少个响头,也无法摆脱这种钻心之痛,心中万念俱寂,只剩下一把恶毒的声音萦绕在耳“杀,无论他是谁,何目的,要以血还血,以恶报恶,而且必将十倍奉还“。
天亮的时候梁昊还在挖坑,他现在已经麻木呆滞,失去以往的灵动,这一晚他不知道埋下多少位熟悉之人,他们那毫无温度的躯体每埋下一位,仇恨值就增加一分。
天色大亮时还未能将被屠杀的一百余人给安葬起来。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啼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梁昊如梦初醒,躲藏起来,此时那队人马缓慢地接近了。
定眼一看,这队士兵高举着大梁军旗,他才明白,大梁的军队终是来了,但这个时间来还有意义吗?替人收尸?
官兵们有气无力地朝着村子朗声叫嚷:“有活人吗?“。
梁昊心中一阵思索,终是走了出来,士兵们见到在这已经满目疮痍的鬼地方,他们心中早已默认不可能存在活口,而此时居然有活人出现,让他们一时惊魂不定。
梁昊披头散发,全身上下都血迹斑斑,神情呆滞活脱脱的活死人姿态,加上此处煞气太重,似乎周围温度都冰凉之极,让人心中发毛。
又不是头顶顶着硕大的太阳,他们还真以为活见鬼了,他们强作镇定。
“小兄弟,村子只剩你一个活人吗?”
梁昊望着他们不由悲伤地点点头。
士兵简单询问几句后,转身向上级禀告情况,十数息后,士兵折返回来,手中拿着几个馒头对梁昊道:“小兄弟,拿着,你不能再在此逗留,此处现在非常危险,这样,你向着南方走,五十里路后便可到达边境大城春州,到那里就绝对安全了“。
此些士兵眼中带着同情,此等情况他们已经见怪不怪,在这乱世中一个小孩失去亲人意味着什么,众人都清楚的很。
但他们地位卑微没有能力去改变任何格局,此等惨剧每天都在发生,只能抱怨上苍为何要如此苦代世人。
梁昊道:“哥哥们这是要去杀敌吗?“。
士兵道:“是的“。
梁昊接着道:“能带上我吗?我想报仇“。
士兵一愣,他没想到有如此心智的少年,刚经历如此残酷之事,不号啕大哭反而能如此冷静:“小兄弟你还小,不适合上战场“。
梁昊还想争取:“哥哥,我平常有修练武艺,能独自抓捕猛兽,能独自设置陷阱机关,我不会拖累你们,带我去杀敌报国吧“。
士兵诧异,但他却不相信,笑笑道:“小兄弟真的不行,你好好努力活着,等你十六岁就能从军杀敌报仇“。
梁昊还想挣取,却被不耐烦的士兵打断,他尾随着整支队伍向着边关方向前进。
梁昊一阵失望,他对大梁朝廷非常不满,百姓遭受苦难时他们不见踪影,现在灾难发生,却如此轻描淡写,对百姓的生死充耳不闻。
他突然有点明白父亲为何逃避到此,此处虽然贫穷但人性却是善良,众人之间是一人有难,众人倾囊相助。
梁昊回到这个曾经充满爱充满温暖的家,这个此时满是鲜血和凌乱的家,大火并没有延漫到此处,他一言不发全身瘫倒在地上,身心疲惫。
他感觉似乎经历千百年,心中一片无穷无尽的灰暗,没有光,没有人,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而他就在这永恒的黑暗中寻找着那曾经温暖的家。
睡梦之中同样被沉痛折腾着,一刻也没有消停,带着浓浓的恨意他迷失在那无边的尸山血海之中,在那血色漩涡中不断挣扎,却没有人愿意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