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霞办完单位的所有交接手续,她的下一个目的地在哪儿,还心里没底。范区长和刘秀清尽力挽留,她凄楚的一笑,向他们二人鞠了躬,背起她的小红皮包,第二次惋惜地离开这个经济蒸蒸日上的小城。刘意那晚陪伴他走过了许多条大街小巷,她心里暖洋洋的。他的一句话让她惬意,毕竟寒露的气候,她需要一句暖人心的话。她更加敬重耿姐,他们才是生活的模板。她怀着阴郁的心情,来到桃花源似的一个地方。
她把一切都给孙达留下了,桌上的信是一首无题诗。
没你的凌厉前
只知道有天
你也很高
你的肤色很好
是上苍赋予的稀有颜料
造就了你土地的面貌
这色调是大地山河
伟岸成形前的素描
你加了该不能缺的节奏
只愿你鸣锣开场的序曲
开始另一场剧的回眸
舞台四平八稳
队伍集结待命
你得结束群龙无首
你需自己筑台
你需自己拜将
你需自己风起云涌
前方朝霞满天
身后彩蝶翩翻
陈淑霞离开高楼林立,白日车水马龙,夜晚灯红酒绿的城市,到了陇南山区太平镇的小山村。这里山梁道道,人烟稀疏,一年四季长青色遮盖。诸多的竹子品类,粗粗细细,节节枝枝,常在人家房前屋后,伴有苍黑傲然、嶙峋不羁的松和柏矗立其间,炊烟缭绕过的瓦舍安谧的波平如镜,几堵院墙在朝阳或夕光中。即使麻雀喳喳,水鸟昂首,雨燕低旋,还有这个浅院,那家矮巷,转悠出狗,飞起几只下蛋的母鸡加上叫鸣的公鸡,它同风剥雨蚀的与同类古村落,一样处变不惊的,依旧安然,依旧安宁。茶树青绿的阵脚一排排,一行行,和庄稼相濡以沫的经时送月。很少住人的塌房烂院的背墙上,甚至清晰留着世纪的风烟,另一个中国民族政权的“青天白日旗”图案,还记录了它隐约泯灭在大众选择里,一种浓重的绛红色的大字标语“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赫然在目的遮蔽了历史的落伍者。汽车过境,几声喇叭,狡黠的很,也沁入这山水云雾里,与山坳白云飘过。便是背包客红男绿女的倩影彩照,做成了此境的花季蜂蝶。醒目的一堆新盖的独家小院,大约几十户,皆为二层楼房,红顶碧瓦,白灰粉刷出来的墙壁,混合着恬静与新炫,加之一个大的广场,安设了几样健身器材,篮球场,乒乓球桌,几乎园林的布局,轿车,农运车,在各家门口停泊。远山僻壤,拥有了现代气息,这是乡村振新的硕果。
这里传说激荡,这里风云际会,这里烟笼云遮,这里神奇古怪。
太平,青山深处的一隅,尺幅千里。
陈淑霞感兴趣岁月中女人一言九鼎的时空过程,红白喜事不用阴阳看日子,修屋造舍全凭思绪,衣着穿扮扎绑腿,红绸勒额,大红腰带裹身;遇添丁进口的要是女儿,一家子便欢欣鼓舞,大操大办一气,以及羊皮鼓戏的百般闹热。
陈淑霞就在昼短夜长的秋末,乘车飘零此地。但她先到的是太平邻村,杜坝进庄过河,通向沟里去的一家人为她提供食宿,四十元一天。这家人,男的四十多岁,女的与她丈夫相差无几,务农种药。胡里嘻哈的冬季暖阳,照着水泥院子里堆得奇形怪状的根系。他们说了,她才知道那玩意叫天麻,是治疗风头痛的药材,山外的市场热闹,价值不菲。他们自制的烤酒,火炉轰的一声,女人放进去的松花皮、玉米芯,随火柴的爆燃,熊熊燃烧。一个有些年月,且烂了瓷的缸子搭上去,立马酒味浓烈沸腾。她接受了它的热烈,寒气退避三舍,一碗豆浆和几块饼子,就是今夕的晚饭。他们同这个女人说了半天的话,外面的路上没有脚步声,也听不见夜游的狗类吠鸣。一直是男的在同她说话,女的忙出忙进,洗洗涮涮。等她靠近火炉时,陈淑霞看见她脸皮干冷,手背糙粗,包头的一块咖啡色织品上嵌进柴草屑。她的热诚是又给她添了一勺豆浆,丈夫又起立给她倒了酒。当炉子里的柴火添了又添,那丈夫嘴里呵欠不止,媳妇纳的鞋底放下针线,她在他们的隔壁一张铺陈的厚厚的软床上熄灯就寝。男人到新房去睡了,他们之所以还不忍心舍弃旧房,主要是种地收割近便。
他们不知道她来此的意思,简单的几句寒暄,平平常常的告诉他们,就是来旅游。因为常有人来调查此地独特的婚嫁风俗,他们猜这个不同凡响的女人还是记者之流,还是调查。
主妇不以为然,把明天的主题要在今晚主动对这个和蔼可亲的女人开诚布公了。依她看来,这也没啥特别之处,都是前人这样那样说而已。至于男女婚姻,儿子上门别家,那也是习惯。就是女人当家,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河上下,男人在外奔波干体力,女人在家关门闭户喂儿女,各干各的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是,陈淑霞在主妇的平静里,意外获取如此富有意义的人间乐事,她放下沉重,重新回溯社会分工在两性之间的布阵。这里有题材,难怪四面八方的人,纷纷踏足。也许,外来的喧嚣已经干扰了这片土地的宁静,以至于这家主妇轻蔑的三言两语讲述完毕。她激动地想起刘意。她毕恭毕敬,洗耳恭听。
是的,他们不新奇,这是他们的土地生发,那是生活一般逻辑的反动形成众人瞩目。出嫁女儿,很是自然,麦子黄了,布谷鸟叫了;一家一家统统把儿子嫁出去,倒成为谜团,好比六月飞雪。
康县南部的“嫁儿不嫁女”不过是人类行为一种,新闻戏剧史料文艺从业者,自是趋之若鹜。传说的,洪秀全的太平天国起义风流云散,败兵走卒流落民间求生存,成了太平这地热火朝天的根源,或者是否为母系之风的坚挺绵延,她曾在脑海里七上八下。这得借助典籍成堆的书斋。思想成型,大多如此!
每逢微月中天,窗户前的她,往往挂心那泮云雾。真正的太平,它的无限风景,是不是认定杜坝女人说的那个,她还没有到达,好在山川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