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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故地旧事 (一)

天穹臭脸,每天都和便秘似的。

骤然一声响,铁鞭划过半空。

“吃不吃!”一鞭过身,皮肉立即开花。“老东西。”马三的长鞭势如闪电落在老者身上,还是那条长满铁刺的长鞭。

纹路清晰的皮靴不断踩踏在老者佝偻的背脊上,左脚累了换右脚,右脚累了换左脚。“臭东西,老不死的,叫你吐!叫你吐!怎么吐出来的就怎么舔回去。”直到马三气喘吁吁,小短腿无力再践踏为止。长鞭子被甩在不远处的架子上,宛若一条蛇蜿蜒而下。

老者的脸已经扭曲成团,却还在湿地上蠕动,像只虫子缓慢地爬向刚刚呕出的食物。然而呕物已经混入污浊之中,老目难以辨别,更难以下嘴。

旋即,马三重获长鞭,扬起手臂,劈里啪啦直落。污水飞溅如雨下,咒骂一声比一声高。奴头总是能找到更省力的惩罚办法。

循着声音走进了“东西”吃饭的所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老者正匍匐在饭桌一臂长的浑浊处,好像一只奄奄一息的老狗。

这个地方,破左耳甚是熟悉。所谓饭桌就是在棚屋边的水沟上,随便搬来一块平坦的板子临时搭起。只要不倒塌,能放下一大铁锅和一大摞碗筷就可。

很长的一段时日,在这黝黑污水上,野人和经验老者曾狼吞虎咽过。当胃袋子真的干瘪如叶子时,谁会在乎脚下是不是茅坑呢?

刚开始,难以入口,饿了两天,也就无所谓了。所谓三餐,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不过都是馒头配青菜粥。馒头倒是经常加馅,时常能尝到整只蟑螂或碎草。而青菜粥,就是几片叶子剁碎加上少许发霉的陈米煮沸。总是漂浮着几根来历不明的毛发,米粒倒是颗颗坚强,誓死也不愿意在沸水里服软。

满口烂牙的“东西”总是边吃边发出嘎嘣的声响,仿佛口中咀嚼的食物不是米,而是小石子。

田老头总是边吃边骂,因此牛扒皮的祖宗十八代都领了罪名。后来实在无人可骂了,就给牛扒皮的后代一一排名,编撰起无数痛快人心的故事。

离开棚屋时,田老头正审判到牛扒皮子孙第二十七代——那是个漂亮的女孩,能听懂普语的“东西”眼睛闪烁如夜空中的宝石......田老头感慨;雄性动物无论身处何处、遭遇何种境遇,麻木的肉体下还是冬眠着一颗热血嗜色的心。

今日,他能够故地重游,全拜树子所赐,不知道是福是祸。小扒皮吃饱喝足正准备午睡之际,他及时抓住狐裘的一角,不知如何开口。

树子已忙跑上前,替他解释道:“小公子,破左耳离开他爹也有一阵子。他想和你讨个赏,回去看看他老爹。”说罢,他朝破左耳眨了眨眼。

“在我睡醒前回来。”小扒皮打着哈欠回答,转身进卧房命令道。“你有嘴,有什么事情自己说,以后不要让树子替说。记住你是我的人,在这里除了本公子,谁都不能欺负你。”

他怔怔望着小扒皮的肥臀移动并翻上了床榻,脑门上的冷汗如汗珠子一粒粒滚落下来。除了“你有嘴,有什么自己说。”其他一个字也没听见。小扒皮竟然也知道!

树子拉着他轻步回到他们的房间,露出了得意之笑。“臭小子,还不谢谢我,以后你再也不用当哑巴了。”说完话的时候,树子直朝他挤眉弄眼。“不用谢我,你记在心里就行。”

他的脑子空白一片!

“马三、牛老板......”破左耳只觉脑子太小不够使,却恍然醒悟:定然是树子和小扒皮说了什么。

霎那顿觉背脊发冷,若是树子说服不了小扒皮,那后果他可不敢想象。究竟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管家,还有......还有城卫军?地上长出了无数根细针,直钻他脚心。树子的眼神犹如狐狸,他终于意识到了厉害,及时把恐惧吞回腹内。这可不是喜事,田老头知道了绝对不会给他一顿臭骂暴打就了事。

头乱哄哄,就像伶俜山的石头爆炸开了,心里琢磨着如何向田老头交代,又该如何面对接踵而至的麻烦。

一巴掌抓住他的肩膀,“初来乍到,你不懂,放心啦,以后我会罩着你的。”树子凑近对他说,“在这皮革店,别看能做主的人那么多,其实真正的主人是小公子,就连牛老板都得哄着小公子。什么管家马爷,那就是个屁。只要把小公子哄好,我们在这里就可以衣食无忧,谁都不用怕。”随即拍击胸膛,树子保证所言不假。

算了,大不了就是一阵毒打,反正他皮厚够结实。夺门而出,破左耳将烦恼丢进了风里。除了杀人灭口,否则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他讨厌这种感觉,宛若危机四伏,林中猛兽毒物虽多,却令人安然入睡

还未踏入棚屋,远远就听见凄厉惨叫和怒声咒骂此起彼伏......

待他走进来便望见,成群苍蝇围着老者,缓慢打转,嗡嗡的声音就像前来助威。年轻男子咬牙强忍,胳膊上青筋凸现,显然这次他学乖了。

棚屋里的其他东西埋头果腹,无暇多管闲事。

被打的老者,正是前些时候停下休息而受几十鞭的枯槁男人,四肢和老藤蔓似的枯萎,就剩下一层皮包裹着。

入夜休息的时候,他特意观察过老者,只剩下皮骨加身,全然无半点肥肉都,蜷缩在草堆里。一双眼睛充满了胆怯,塞入空洞的眼眶中,总是提防四周,仿佛空气随时会暴怒。

年轻男子名唤阿多里,是老者的孙子,两人相依为命,就像白爷爷和他。只是相比之下,白爷爷是个胖子,而且逍遥自在。

阿多里眼底的怒焰点燃腐味。“小野种,你想干嘛?”马三质问,长鞭从阿多里的脊骨上刮过,顿时劈开了一道长痕,自左肩向下,直至右腰。

鲜红的热液立即从阿多里身上顺流而下,融在石地上,凹处的污水旋即暗沉,引来更多苍蝇。棚屋里的小家伙们,似乎对新鲜腥味尤为喜欢。

鞭鞭不落空,咒骂不喘气,阿多里的眼睛和石头一样硬。眼神越是坚硬,背脊上的伤越来越多,纵横交错织成一张红色渔网,令人触目惊心。

倏然,阿多里竟扬起头起身,居高临下怒瞪着马三。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转身将老者裹在胸下,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如果眼珠子能吃东西,此时此刻,只怕马三早已剩下白骨一堆。

“小野种的骨头是铁打的。”马三抬头,也看到了阿多里的眼神。顿时慌了神,向后趔趄五六步,又接着甩出了好几鞭子,每一鞭都扎扎实实落在阿多里的身上、手臂上、大腿上。“活腻了是吧。”小身子暴跳如雷、唾沫横飞,“平日里太慈眉善目,臭东西都忘记恶爪剔肉的厉害。来啊,让马爷瞧瞧你们的身体坚固还是马爷的铁鞭子锋利?”

奴头双手叉腰,下巴翘起怒视着围观上前的其他东西,威胁的眼神从每个东西身上锯过。

越来越多的人挤满了空隙,马三迫不得已只得继续向后退。

此时的奴头明显处于弱势,平时与他为伍作威作福的帮手也不见身影。

田老头私下曾指出他是侏儒的事实,马三并非被上一任奴头欺负成这副模样。人可以被打死、砍断四肢,大切八块、剁碎成泥,然而却没有谁可以把人揍成侏儒。经过田老头一番惟妙惟肖地解释,他觉得合情合理。

兴许是碍于身高的劣势,为了显示无所不在的奴头威严,马三总是特别宝贝长鞭的铁刺。清晨开工,帮手们蹲在水沟,脑袋顶着脑袋,用石头磨砺过每一根铁刺。

啪!

一声亮响,鞭子朝阿多里的脸上招呼,利刺如荆棘从他下巴拽开一道长长口子,脖子旋即一片血红。

野人之怒蓄积待发。

“来啊,臭东西!谁想尝尝刺鞭的味道。”马三朝地上吐了口浓痰,满脸涨红,酒气熏人。“上来啊,臭东西。老子豁出去了,今天若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个个还真当老子是窝囊废啦。”铁鞭又是一疾速进攻,依然朝阿多里招呼。

这一刻,破左耳终于明白马三脸上的那道伤疤从何而来。

幸好,阿多里一个紧急侧身躲开了,然而胸口却再吃一鞭。单薄的衣衫早就支离破碎,像被剪子乱剪一通,然后随便扎在腰间。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款好肉,俨然一个血人,除了那张倔强的脸。

此时,阿多里的眼睛和身上的伤口一样红。

帮手们不知道是否掉进茅坑,久久不见归来。奴头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换来一次次失望的表情。东西们只是观看,谁也不会移动一个脚趾头。

“呜呜呜呜。”老者发出呜咽声,指头动了几下,便昏死过去,脸泡在污水中。

阿多里急忙将老者翻身。“爷爷!爷爷!”他摇动着老者的肩膀,形如尸体般沉静。“我要杀了你。”刹那,眼眶犹如熊熊火炉。

“来呀,小野种。”马三叫道,“让爷瞧瞧小野种的到底有多硬实!老子今天不杀了你这个小野种,以后还如何立足。”打开外衣抛在旁边的木架上,他撸起袖管、搓热手掌,满脸杀气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东西”。“决斗啊,此时此刻,这里就是决斗台。”

决斗台三个字如战鼓般响起,闻声而来的人们越来越多。然而,他们的眼睛里除了恐惧,一无所有,没有谁会上前帮忙。

期待很久的决斗,来得猝不及防,他低头各看了一眼手指头,出乎意料之外,野人之怒异常冷漠,这教他困惑。

很久以前,在他们没来前,其他人也遭受过此般虐待。从习惯变成了麻木,犹如吃喝拉撒,任凭新旧伤疤交错叠加,织成后茧子,全身遍布特有却无任何规律的纹身。

破左耳往拥挤的人群望去,却没有寻找到那天挺身而出的魁梧男人,他长了一张勇士才有的脸。

阿多里踉踉跄跄爬了起来,拖着一根断成两截却还连着几丝皮的木棍,咔咔作响。一路向前,逼近马三,眼神是烧红的刀子。阿多里前进一步,马三就后退一步,围观者就跟进一步,如此大概前进了十来步,阿多里手中的木棍不堪重负,皮骨断了联系,一截在地,一截留在他手中。

血从阿多里身体的各处不断涌出来,将偌大的石地染成暗红。

不......阿多里会死的。破左耳闭上深呼吸,身体里的力量在翻滚咆哮。他最讨厌“小野种”三个字,刺耳至极,犹如缠绕在心脏上的荆棘。如果不止血,阿多里就会血尽人亡。可是白爷爷还等着他去救......一个字忍,两个字再忍,三个字必须忍。

远眺而去,伶俜山的云雾浓得化不开,就像墨汁干涸般沉静,没有多余空隙。

白爷爷要救,但是他也绝无法眼睁睁看着阿多里倒下。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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