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示怀疑。
“金币能买到一切吗？”如果金币能买到一切，为什么田老头不把他的剑和铠甲卖掉，而要埋葬；管家连通行凭证都可以搞定，为什么要窝在皮革店，却不买下皮革店。尽管他还无法弄清楚其中的门道，但他相信金币的作用一定有限。
树子的脸如火炉闪眼，训道：“把吗字去掉。”
他看到树子说这话时，巴掌在大腿根上扬一指。
或许野人特有的无知始终雕刻在脸上，根本无须猜测。
“那是因为你没有。等你有了金币，你自然而然就会体会到它带给你的好处。过来，这边。”树子放弃计较，挥手嚷道，“你看那座红色的大房子，建在城门口和皮革店中间，距离皮革店也就两里地，那红房子是男人的天堂。只要你有金币，在红房子里你想干什么都行。”
脖子不自觉地往后蜷缩，“我不信。”他嘟囔了一句。
“不怪你，毕竟你还没有体会过。等你体会过了，就知道金币无所不能。”树子却不生怒，淡淡言语，犹如经验老者释然一切。
稍作犹豫，还是开口。“金币只能买，并不是无所不能。”他笃定如此，否则竹鬼杀人时，就不会对队长身上的值钱物件视若无睹。
“那你说，野林乃至荒极，有什么是金币买不到的？”树子翘首等待回答。
“勇士精神，勇士的荣誉。”他坚信。
“整点实在的。”树子摇头，“那些都是拿来哄骗人干活用的，难怪田老头吃定你了，原来你吃这一套啊。”
“比如暗夜钢军。”他脱口而出，“暗夜钢军为了忠于誓言，不顾一切地巡逻。”
闻言，树子一愣，一抹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又是田老头告诉你的吧，那老头没告诉你暗夜钢军也是有钱拿的吗？要是没钱拿，田老头拿什么买酒找女人？”
他低头不语，树子所说千真万确。
“那晚，你知道我们去哪了吗？”树子挤出一个色鬼的馋劲。
是啊，那晚他们彻底未归，留他一人守着木屋。直到睡醒了，他们的马车才从夜色中冲了出来。
“你去过？”破左耳惊呼，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奴隶不可离开皮革店范围的禁忌，然而对树子好像没有约束力。他对金币兴趣索然，但树子也是家奴身份，不应该拥有金币，更不可以离开皮革店。皮革店里所有的家奴和东西的工钱都是名义上的，没有谁真的领过钱，就算有，领了也没机会花。
还没等树子回答，他迫不及待问：“我们能离开？”这个信息来得突然，太难以置信了。
“为什么不能。”树子眺望着红房子，满脸回味，随即替他解惑。“那些东西当然不行。你老大我可不是一般的奴隶，小公子愿意和我共享一切。”扬起的圆脸洋溢着骄傲的笑意。“别说出个门，那是小事一桩，根本不值得一提。”
“你疯了吗？居然偷金币？万一被管家发现，他一定会像杀兔子一样杀了你的。”他不由扬声高嚷，几乎是用尽了声音的极限。他是和管家较量过的，那老怪物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年迈无能。就算他没什么力气，可他还有奴隶，整个皮革店的奴隶都受他驱使。
“哎呀，你别叫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偷金币了？”树子捂着双耳，往后退了好几步。“多大人了，别像个女人一惊一乍。幸好在荒地，你这大嗓门一叫，整个和武城都能听见。”
“你自己说的。有金币才能去红房子。”野人也是有好奇心。
“老子怎么越看你越不像野人，反倒是像棚屋里被吓坏了的东西们，就知道什么什么不准，这个不能，那个不允。你是野人脑袋哪，怎么比狗还听话啊！”
人族老形容野人的脑袋是石头变的。“我本来就是野人。”他很肯定。
“那就对了，管那些规矩干嘛。规矩是人定下来的，等我们有了很多很多金币，我们也可以给别人订下一堆规矩。”
“会有人听话吗？”
“你不就是现成的。要是你在别处有吃有喝，你会在这里乖乖做东西？”树子拍打着他的肩膀，口吻老成。“你们来皮革店，难道不是为了乖乖听话，好好活着。”
“你从哪偷来的？”他很好奇，指不定田老头也知道，正好解释了如何填满奴头这个无底洞的不解之谜。
“天啊，你这个野人的脑子是土做的吗？”树子无奈仰天道，“你.......小公子带老子去的，他已经到了需要女人的年纪。我也马上要到需要女人的年纪了。”他低头看着下肚，露出了一个不可捉摸的笑容。
“可你才......”他记得树子比自己年长一两岁。反正也无所谓，多一岁少一岁并不会给生活带来任何改变。“就是那晚吧，我醒来你们都不在屋里。”
树子没有回答，自然也不关心那晚野人做了什么，见过世面的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野人。“满十岁就成年了，我已然男人。有一年小公子每天都去，后来被老爷限制每个月只能去一次，现在公子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你不知道女人有多美有多好！她们的身体和我们男人完全不一样，男人的身体硬邦邦像石头；她们的身子柔软像棉花，让人爱不释手。”
无法感同身受，他坐在石块上，拿着小石子随意划着。“我不需要女人，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她们没事就喜欢尖叫，像母狗一样凶狠。“他没有摸过棉花，自然无法想象树子说的话，向来树子说话就比田老头夸张。
“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树子发出轻蔑。
“我不稀罕。”
“没有带上你生气了啊？”树子瞥了他一眼，怕打着他的肩膀保证。“小公子再去红房子的时候，老子保证带上你，行不行？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今天你说的话完全是废话。天底下就没有不喜欢女人的男人，除非他不是男人。”
“野人就不喜欢女人。”他从来没有在林子里见过野人有女的，大概都呆着部落里。“反正我不要，又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穿。”
“哈哈哈哈，你知道男人为什么喜欢女人吗？”树子一脸诡异，凑到他鼻尖瞪眼问。
“我当然知道啊，因为女人会尖叫。”他曾听田老头说过，女人叫起来的声音和热腾腾的米酒一样迷惑人心。
“你就是一头嘴硬的鸭子，明明无知还不承认。你肯定不知道尿尿的东西，除了尿尿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吧？”树子在猝不及防之际，伸手抓向他的裤裆。“让老大检查一下。”
他迅速转身逃开，树子抓了个空。他谨记田老头的交代，此处除了自己和女人，不能让任何人碰，否则将来就没有机会当勇士了。
“过来，让老子看看野人的东西有什么不同？”树子追着他在满荒地里躲。最后两人终于精疲力尽躺在地上，仰望着苍穹气喘吁吁，谁也没有力气再去攻击另一个人。
风在山坟头顶上声嘶力竭地呼啸着，仿佛冤屈难申。
双臂弯曲，双掌交叉枕在脑后，许久没有如此惬意自在了。他甚至开始忘记了，这种无拘无束的滋味。风里来雨里去，他就是林子里孤独而勇猛的野人，不用成群结队依附于任何一族，也能生存下来。
可是这一切，都被他的好奇和多管闲事毁掉。也曾问过自己，是否有后悔把田老头捡回石洞，他知道他不可能后悔。如果不是白爷爷好心收养他，也许嗷嗷待哺的他，早就成为林中动物的一顿晚餐。
四面八方的风都转温柔。“破左耳，我喜欢金币，我喜欢红房子的女人......”树子咕哝道，“老子一定要做人上人。”
“也许等我们长大就什么都有了。”他说。
“不，老了死了，我都不会拥有所渴望的生活。”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金币。”
“可惜我也没有，要不然就全部送给你。”
“就冲你这句话，从今以后，你和我就是亲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我们不是早就是兄弟了？”他记得树子曾经说过一样的话。
“不是兄弟，是亲兄弟。”
野人的脑子一时无法转过弯来，自然无法分辨其中区别。“我从来没有亲兄弟，我都不知道我娘是谁？”他有些局促不安，亲兄弟这种关系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陌生，不知如何是好。
“比兄弟还要好，就是亲兄弟啦。”
树子的眼睛如熠熠星辰，令他将到嘴边的话语立即吞回去。“好，肝胆相照的兄弟。”他的手臂用力搂住树子的胳膊。
“肝胆相照的兄弟？”仿佛是听到了惊天秘密般诧异，半响之后，树子才笑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没有任何秘密了。”他回搂着野人，眺望着皮革店的屋顶。“你信不信，很快，我们就会有金币了。”
“我信你。”
“从今以后老大有什么，你就有什么。”树子闭上低喃道，“给你很多很多的女人，让你过上小公子那样......”
那天，他梦见树子穿上了金币做成的衣服、靴子，浑身上下金光闪耀。刺眼至极，就像一团大火被一堆女人包围。他怎么也挤不进人群，那些女人怎么烧也烧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