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千里地,山河蜿蜒,地势崎岖,故人烟稀疏。中州以东是具是平川沃土,相传当年魏国君主开疆拓土至中州,见高山遥隔,土地贫瘠,料这荒芜之地可为屏障保一国安宁便将此定为国界。
不想,这中州以西亦是一马平川,有一齐国,只是齐国桓帝见中州并未望而却步,而是派遣世代将领跋山涉水,将中州错落的盆地宽谷间的散民纳为齐国子民。
终有一日,齐国见着了魏国,魏国见着了齐国。齐国慕魏国的肥田沃土,魏国悔当初未能占领中州,于是齐国变成了西齐,魏国变成了东魏,这中州变成了双方常年交战之地。
当此暮秋之际,这山岭湖泊纵错之地丹碧层叠尽陈于青空之下,不知当年的齐桓帝是否也是被此壮阔景致所吸引才迈出了漫漫扩疆之路。肃肃风吟穿山越岭,钻入军帐,引得掀帐而出的小将士打了个喷嚏。
“天又要凉了?”小将士把身子出军帐,眉头不自觉一蹙。
“是啊,元帅,看样子再过几日,夜里帐子得凝霜啊。”看守军帐的小兵答道。
小将士又问:“前天派出的斥候有回来的吗?”
“尚未听闻消息。”小兵回道。
小将士沉沉放下帷帐,那小兵只听帐后传来命令声:“传全军校尉以上的将领至本帅帐中。”
那小兵传信临走之际与帐里出来交接的兄弟低低说了声:“这次派来的主帅看上去有些嫩啊,像是同我一般大。”
帐里的兄弟无奈笑道:“年纪估摸是一般大,但是人家可是亲身上阵夺回了泗洄关(东魏边陲城池,因临山河转弯处得名)。”
那小兵双目一瞪道:“以栈道暗兵破了西齐天堑防御的贺兰将军?”
没等那帐里出来的兄弟欣赏够这小兵的表情,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小兵身后的贺兰将军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浅浅一哂道:“正是,在下啊。”
“所以,还不快去把消息传了,等着我自己跑吗?”贺兰将军见那小兵似是愣住,背着手对着他脚腱就是一踢。
看着白净纤瘦的贺兰将军这漫不经心的一脚却是足尖都藏着劲儿,比他个头还高的小兵止不住趔趄了一步,也顾不得疼,一瘸一拐就跑着传信去了。
“新兵就是不好办。”贺兰将军低声对自己说了句,又钻入军帐。
不一会儿,帐内便挤满了人,贺兰将军立于地形图之前,打量着众位高矮胖瘦的将领,一双凤眼含笑微微眯着,目光清灵,显得极为柔善。
“天转冷了,诸位将士可还受得住?”
一众人里身材最为魁梧,着校尉装的将士乐着回到:“多谢将军关切,不碍事,我王颐盔甲里还不用穿棉。”
贺兰将军道:“可若是进了中州的山坳里头只会更冷,王校尉可还经得住?即便王校尉经得住,那李副将、傅老将军呢?”
王颐瞧着贺兰将军所指的副将李平和老将军傅谦似是有些迟疑,贺兰将军缓缓转过身,执杖指着壁上的图道:“我们刚夺回泗洄关,原指望着从泗洄行军至对方的益城,此地地形中陷,易攻难守,但却是中州难见的富庶之地,即便不好占领,抢个一星半点物资也是好。”
“此计划甚好,咱们东魏边境憋屈了这么多年被那西齐居高打着,不知占了多少便宜,这次好不容易逮个机会不让他西齐放点血怎么咽的下气?”那王颐高声道。
见贺兰将军并不说话,一个匀称身材文官模样的将士瞧着地图道:“贺兰将军可是担忧益城距泗洄太远,而若这天再转凉些,军中的棉衣就不够了。”
贺兰将军颔首道:“陆参军所言便是我所担心之事,此次召集诸位将士就是想同你们商讨,我们攻打通邑如何?”
话音一落,四下将士具是一惊,免不了轻声交流起来,贺兰将军侧首大致一扫,见摇头者居多。
老将军傅谦忍不住劝道:“贺兰将军,打通邑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贺兰将军看着傅谦,莞尔笑道:“傅老将军,攻打通邑没好处,可是攻打樊城有。”
王颐对着身边的参军陆徵问道:“陆先生,咱们将军到底要打樊城还是通邑啊?”
陆徵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看的手势。
贺兰将军此时一改先前和颜悦色的神情,眉眼间添了份威严,道:“通邑比益城近,而且户数远不及益城,也非要塞,只要我们佯装进发益城,通邑守军必会懈怠,只要精锐部队五千便可攻下。占据通邑后,佯攻益城的军队便可由谷间小道包围樊城以西,通邑看住樊城之东,东西夹击之势便大大增加我们拿下樊城的可能性。”
傅谦略有疑虑地看着地形图道:“将军可知这樊城乃方圆地势制高点,樊城乃西齐攻打东魏的瞭望塔,纵使东西夹击也不易攻下。”
贺兰将军笑道:“老将军,本帅有一疑虑,不知您可否指点。”
傅谦道:“将军请讲。”
贺兰将军道:“樊城居高山,但无湖泊蓄水,那他们将士百姓平日的饮水从何而来呢?”
“自然是山涧。”傅谦不假思索道。
“老将军想必也知道子我们进发中州这两月以来,天公都未降一滴雨啊。”
陆徵恍然大悟道:“将军是觉得樊城之饮水必有暗渠相供。”
贺兰将军喝彩道:“知我者陆参军也。我曾经读过些山岳河谷的记载,据樊城与通邑一山之隔,通邑处山之阳多雨,樊城处山之阴少雨,通邑与樊城的水源很可能相关联。”
“将军是想从水源方面下手?”傅谦脱口而出。
陆徵问道:“将军如何能有把握?”
贺兰将军道:“我前些天派出探查樊城水源的斥候至今未归,我疑樊城之水必不是天然之水,而很可能由重军把守,所以斥候才会久久不归。而不知你们是否记得西齐以前攻打东魏总在春末夏初消停?”
陆徵思索道:“因为春夏之际中州缺水。”
“非也,春夏之际,吹的是北风,樊城本应多雨,但是却因缺水而停战或许是因为它的水源根本就是与它雨季相反的通邑提供的。”贺兰将军与陆徵相视而笑道。
“陆某明白了。”陆徵执手道。
“西齐有樊城,因为占据高点,对东魏边境屡次骚扰,若是打下樊城,便可止住西齐的猖狂之势,保东魏边关安宁,此举一劳永逸!难道诸位将士不想放手一搏吗?”,贺兰将军接着道,“若是在通邑未找到樊城的水道,也可继续从通邑出发随意攻打益城,给西齐一个下马威,咱们也不算亏本,诸位可有异议?”
“贺兰将军是个聪明人,我王颐相信您!”
贺兰将军侧首似是在询问傅谦,老将军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道:“老朽自知不及将军思虑缜密,上了岁数也不及将军血气方刚,但仍愿助将军一臂之力。”
其他副将与校尉纷纷附和,布置完进攻任务后,贺兰将军躬身向傅谦行李道:“多谢老将军!”
傅谦淡然一笑道:“何谈谢字,老熙的外孙女,果然与他一般地狡猾。”
贺兰将军上前扶住傅谦道:“我送老将军回去。”
“将军此役若胜,大可不必再打着外祖父的称号来服众了。”傅谦一边走着一边拉着贺兰将军的手道。
那是双习武之人粗糙的手,与小女儿家细嫩有所不同。
“月儿谢谢傅伯伯指点。”贺兰将军嫣然一笑傍住了傅谦的胳膊。
“瞧瞧你,”傅谦笑道,“老熙能有你这么个孙女,我都羡慕了。”
忽然间,傅谦有些酸楚,老熙若是还在人世,这小丫头也不必顶着如此风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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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齐果然料不到本探着向益城去的东魏军队原来想要打的是通邑,这被虚晃一枪的通益守军毫无招架之力,只两日,东魏便攻下了通邑。
此时,距东魏占领通邑已有三日,西齐樊城未见东魏军队再有动作,居然主动发起了攻击。幸亏傅老将军率领的一路原先攻打益城的人马及时抄小路围了樊城的东面才解了通邑魏军的困境。
你问贺兰将军何在?
自带兵攻下通邑后,贺兰将军便没了影。无论什么人请令元帅,得到的都是按兵不动。
这贺兰将军,是东魏原定西大将军贺兰熙孙女,单名一个月字,十岁入军营,十三岁随祖父行军,十七岁立下军功,十八岁领兵智取泗洄关一战成名,这赫赫战功令闻其名之人无不心存敬畏。所以贺兰月虽是一纤瘦少女,但是军中上下将士未敢轻看她。
而此时的贺兰月正一副普通姑娘的模样躺在一山间小屋的床上,双目紧闭,长睫耷拉在雪肤之上,柳眉微蹙。
屋内雾气氤氲,弥漫着辛苦的中药味。
一个男子的面容在雾气中令人看不真切。他离开煮着药汤的炉子,搭了搭她的脉,轻轻地抚了抚她皱起的眉头,笑道:“都睡了这么多日,再不醒来我这郎中要亏本了。”说着,他掏出一个瓶子,打开瓶口,对着贺兰月的鼻子扇了扇。
“啊嚏!”床榻上的贺兰月一个喷嚏惊了起来。双目缓缓睁开,困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见男子也正定定瞧着自己。
“我做梦了?”男子见这小姑娘嘀咕道,“还梦见了神仙?”
男子板着脸道:“做什么梦啊,你这小姑娘晕在山路上了,我把你给捡了回来。”
“我又晕倒了?”贺兰月一脸茫然道。
“什么叫又?你这小姑娘难道是经常晕倒吗?那还一个人去山上?万一昏倒摔下山了怎么办?”
贺兰月瞪着眼瞧着男子叨叨絮絮,忍不住嚷嚷道:“神仙大人你是念咒的啊?我头疼。”
男子问道:“还头疼?”
贺兰月神色认真地点点头道:“本来不疼的,被你一念,似是又疼了。”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我治不好的毒。”男子欣然笑道,“小姑娘先付我一两银子再泡个药浴再休养几天,身体里的余毒便可尽数清除……”
听到这,一直微笑颔首的贺兰月打断他道:“敢问神仙大哥小女子睡了几日?”
“大概三日了。”男子掐指算了算。
“我得回——去了。”贺兰月赶忙坐了起来。
男子按住她的肩膀,道:“诶,不行,小姑娘你别看自己现在生龙活虎的,只不过是暂时被你的内息和我的药物压制住了罢了,这毒在你体内经年累月蔓延,很是麻烦,好不容易要把它拔除了,你这时候……”
贺兰月别住男子的手,飞身用掌砍了男子的肩膀,对方便昏了过去。
“年纪轻轻,唠叨的能耐和我奶奶一战都不见得落下风。”贺兰月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翻了一翻,嘟着嘴思考了片刻,留下了一个白玉指环。
“但是无论如何,多谢了!”
三日,不知这战局是否翻天覆地了?贺兰月本来顺着通邑水迹一路摸到山间的一条暗渠,正打算下毒,却不想头疾复发,更不知竟直接晕了过去。
“可怎么再回到姑奶奶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水道?”贺兰月一出山间小屋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气得叉腰道:“本帅岂不是白跑一趟?”
细细回想,那一日自己所带随行小兵竟也不知了下落,如此想着,她眉头紧锁,转身跑回了那山间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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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绿水,翠林之下,篱边檐下,男子倚着门框正对着用小刀抵着他脖颈的秀丽美人微笑,晏如也。
“小姑娘比我想得要快一些回来嘛。”男子开口道。
贺兰月问道:“我的部下呢?”
男子道:“迷晕了扔大路上,你还别说一个个都挺沉的,搬得我是……”
“少说废话,为什么?”
男子诘问道:“小姑娘能有点良心吗?我没把你也扔大路上,对你见死不救,你就这么报答我?还有谁知道你们一群人鬼鬼祟祟要对我熬药的灵泉做些什么?”
贺兰月自知理亏,语气温柔了下来,略带着点撒娇的腔道:“小女子失礼了,但谁叫你刚刚骗我的。”
“怎么骗你了?”
“大哥,你根本没晕啊。”
“你也没问我啊。”对方摆出一脸无辜相答道,“我还没怨你说我比你奶奶还烦人呢……”
“小女子说的是实话啊。”莫裳月小声嘀咕道。
男子笑道:“小姑娘,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贺兰月提眉问道:“那为何不说?”
男子看着莫裳月的刀子,道:“我怕说出来被你杀人灭口。”
“我现在也可以把你杀人灭口啊……”莫裳月咬牙道。
男子幽幽道:“不,我未开口,你谈不上杀人灭口,顶多只算是恼羞成怒,想要杀鸡取卵。”
贺兰月歪着脑袋地瞧他说了这一番后,轻轻吐出两个字:“啰嗦。”
“不如这样,我回答你一个问题,我回答你一个问题,这样交易如何?”贺兰月有些着急了。
男子道:“东魏人,常年在军队里住,身上伤口却不多,应该是将领,身上带着泻药,又都在这山岭水源附近转悠,要做什么不用我点明了吧。所以我没什么想要问你的,这交易不公平。”
贺兰月死死咬着牙克制自己捅死这话痨的冲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以绝后患?”
“绝什么后患?”
“绝我攻打你们西齐的后患。”
男子笑道:“我又没说我是西齐人士。”
贺兰月这下的确感觉自己有些头疼了:“那你还不帮着自己人?”
“谁说这中州不是西齐就是东魏了?”
贺兰月一时语塞,把刀收了回来,忿忿地坐在门槛上:“说实话大哥,你说的也不全对,我不是什么将领,我身上伤少那是因为我就是探子,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能带个信回去吧。”
“小姑娘,骗人的话可不是张口就来的啊。”男子缓缓蹲下身,拿出贺兰月留的白玉指环道,“这东西价值不菲,你从你的荷包里挑了半天才给我,我猜是因为你要隐瞒你的身份,可我见你对这个物件并无半分留恋,你若只是个探马怎么会出手这么大方。”
贺兰月侧目半眯着眼打量着这男子,忽然道:“老神仙,怎么称呼啊?”
“我就是个郎中,名叫陆荻,荻花的荻,还有我过了年底才二十二,不许叫我老神仙。”
贺兰月竖指夸赞道:“陆兄,你这名字还挺配你的长相,秀气!”
陆荻瞧着贺兰月道:“彼此彼此,小姑娘的眼睛笑起来也如同月牙一般。”
贺兰月抢过他手中的白玉指环,把内里一面刻的“月”字翻给陆荻看,眨了眨眼似是揭穿了他的把戏,郑重其事道:“我叫贺兰月,祖父是东魏的定西大将军,这是我第一次带兵出来打仗,芳龄不太小,所以别叫我小姑娘。”
贺兰月道:“我知道你们这些隐逸山野之士必定瞧不起我这打打杀杀的莽夫……”
话说到这儿,她无奈地低头笑了笑道:“可这战事未必是我等本意,西齐占着樊城骚扰抢劫东魏边境人家不是一日两日,边境那些人家终日不得安生,不是长久之计。”
“你自报家底,就不怕我是西齐细作,押了你去西齐守军那领赏?”陆荻戏谑道。
贺兰月一愣,定睛瞧着陆荻,只见他似乎是有此意。
“陆兄啊,我这人心思虽然不多,但是举一反三还是会的,”她淡然踱步至小屋门口的水缸,一手拂过缸沿道,“水缸内未见水漬线,缸上没有积灰,可见陆兄近日都居住于此,若是西齐细作,将是何等聪明才至能料到我东魏会派人到这山坳里,才提前做此埋伏?”
陆荻正要开口,贺兰月却抢先道:“我把这些告诉陆兄是因为我信任你。陆兄,会救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是医者仁心使然。也请陆兄明白作为将领,我的仁心所在是等着我指挥的部下,等着我保卫的百姓,像我这样下落不明三日,已是愧对三军……”
谁想她说着说着,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红,声音也渐渐染了哭腔:“他们不因为我岁数小体格弱而不服指挥,陪我出生入死,我居然做出这么鲁莽的行为,万一、万一西齐反攻,军中无帅,他们可都得无故为我丧命……”
声音小了下去,模糊而不能听清,陆荻无法看见已经背过身去的贺兰月此刻究竟是哭了还是没有,只见她微微仰着的小脑袋,仿佛努力在捱着泪水。
“小姑娘,”陆荻试探地喊道,“别憋着啊,这委屈憋了会让五脏六腑内气滞郁结,你本来体内就沉杂多种奇毒,体内运气受阻更解不了这些毒……”
许久,一个短促的、含糊的声音打断了陆荻兀自的叨叨:“我没有哭。”
“我是不明白你们东魏看着一挺富庶的国家,怎么保家卫国的担子居然放在你这么个小肩膀上啊?”
“陆兄,”贺兰月转过身来紧紧按住了陆荻的手,“我有个不情之请。”
陆荻伸出衣袖,揩了揩她干干的眼角,浅浅笑道:“小姑娘,看在你演得情真意切也不容易的份儿上,我给你个提示。”
“中州之地确有地下暗渠勾连,不独是樊城与通邑,你投毒于水源祸害得可不止守城的西齐士兵,波及的百姓都是无辜清白之人,既然只是要奇袭,何不考虑里应外合之计?”
“什么里?”
“这儿是山横十里水分山的中州,水路绕山行,山中有水道。”
“你是说,此地有溶洞通往樊城?”贺兰月问道。
“不错,而且不小。”
贺兰月道:“怎么找啊?”
她这一问出口,额头就遭了一计重叩:“樊城地势距周围制高,你说怎么找?”
“那,我怎么知道这洞口另一端不会设有西齐守军?”
陆荻的“板栗”眼看又要敲到贺兰月的额头,她忙抬手去躲,投降道:“陆兄,陆兄,下手轻点,我还要脸。”
“可我敲的是你脑子啊。”陆荻一脸不以为然,“我估摸着你也不太想用它。”
“等等,让我想想,”贺兰月像是怕了陆荻再偷袭她,不自主退了几步。
一步一步,抬过脑袋的手渐渐放了下来,她道:“我明白了!是通邑城郊干涸的水道!”
见陆荻终于露出了孺子可教也的神色,贺兰月一跃而起,对着陆荻的肩膀就是一锤:“陆兄!我如何谢你?”
“小姑娘,你下手也不轻啊。”陆荻埋怨道。
“小女子一介武夫,还请陆兄海涵。”贺兰月尴尬地收回了小拳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还当真是两瓣月牙!”陆荻扶着肩,笑着摇了摇头。于是转身去屋里翻到了一阵子,拿了一包油皮纸裹着的药粉,扔给了贺兰月,接着又扔了一瓶药丸。
“这蒙汗烟可用来迷倒出口周围的人,瓶里是解药,为了防止你把自己人给麻翻了,当然我的药可金贵了,该付的金子银子宝物什么的,我来者不拒。”
这话痨,还是唠唠叨叨的。
“陆兄,”贺兰月又掏出了她的荷包,这次她直接把整只荷包都给了陆荻,“所有东西你随便挑,挑剩下不要的给我。”
陆荻扫了眼荷包,从怀中取了一个麻布囊,把荷包里的东西全倒到了麻布囊里。
饶是名门之后的小富婆贺兰月见此行径还是止不住眉头一挑,毕竟这些贴身之物对她都有些不凡的意义。
这话痨还是个财迷。
“小姑娘这就,心疼了?”陆荻撇了撇嘴道,“我就拿布袋换你一个刺绣的荷包而已,放宽心。”
说着,把麻布囊丢了回去。
贺兰月一怔,道:“好眼光啊,陆兄。我保你下次若是行医至东魏,来镇西将军府找我,本将军罩着你。”
这荷包虽然绣工平平,但是出自东魏已故的逸真皇后之手,外头绣的是蟾宫桂树,内里绣有“以月为裳”的小隶,是东魏当朝唯一的嫡长公主贴身信物,出入皇宫可无人拦阻。
“额外之谢我不多想,但小将军你得答应我,若东魏拿下樊城,保这中州的太平。”
贺兰月朝他凛凛致上一礼,回道:“镇西将军贺兰月,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陆兄所望。”
陆荻送贺兰月出了山坳,在见其背影离去之际,忽然想起一事,但迟疑片刻,只是转身笑了笑道:“小姑娘,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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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月回军中第二日,也就是东魏驻通邑的人马按捺四日之后,樊城内一夜之内不知怎么凭空冒出了几百东魏的精兵,与此同时,东西两侧的东魏驻军同时发起了进攻,更奇怪的是这樊城内部东魏的精兵源源不断在增加,不日,樊城投降。
立于樊城城楼之上,放眼望去,东魏沃壤尽在眼底,贺兰月不禁叹道:“好一个中州望台!”
“的确是易守难攻之地。”身旁的老将军傅谦喟然感叹。
贺兰月作揖道:“此番多谢傅伯伯替月儿安定军心,不至因月儿鲁莽行事而送了诸位将士的性命。”
傅谦扶起她道:“此乃老将应尽职责,不过老将很是好奇,将军最后是如何发现那密道的?”
贺兰月道:“通邑有至樊城地下的暗渠,而反之,樊城居高,自有流向通邑地表的水道。此值樊城旱季,水道必然干涸。只需找通邑城郊水迹干涸的表渠,循水道而上则可。”
“可是将军如何算知樊城一端未有重兵把守?”
“大概是不会料到这人啊,会从地坑里爬出来吧。”贺兰月眯着眼俯瞰着苍翠山色,用不与她年纪相配的老沉语调道,“毕竟,樊城居高临下久了,这城里的人也傲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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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中州一役,东魏占领樊城,西齐议和,划通益为两国互市之城,熄战共荣,并遣嫡出皇子霍休宁入东魏为质,以修两国邦交。
只是后来东魏臣民谈及此事,均未闻贺兰将军所踪,只道大将军仍镇守西关,保一方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