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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秋分过去两日,9月25日清晨,雨后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照入屋里,人们神情麻木,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欣喜的神色,他们似乎已经忘记恶劣天气所带来的沉重灾难。

满目可见的阴霾一扫而空,创伤却从未抚平。碧蓝如洗的天空中,煦日高升,普照大地,被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的山川地貌从隐晦中显出狰狞面目,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这样好的天气里,很难不保持一个愉悦的心情。然而,这些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农人们却真真切切做到了。可见好天气和坏心情之间,并无必然关联。

但是,他们可没闲功夫去怨天尤人。

这场暴雨导致农作物大面积倒伏,现在田里蓄满积水,不及时排出的话,不光眼下的损失难以挽回,连幸免于难的部分作物也要跟着遭殃。

雨下这么多天,积水也不是一日两日,稻谷已全被雨水浸透。当务之急是要在田埂上挖开一道缺口,让积水短时间内快速排出。

紧随其后的工作就是抢收倒伏掉的作物,尽管天已放晴,可地里却是一滩烂泥。如果放着不管,等地晾干,再去收割。不消几日,倒伏的部分大半都烂进土里了。到时候,一点的转圜余地都没有。但是想现在按部就班地全面收割?又颇有难度,地里净是陷脚的稀泥,做起活来,事倍功半。

夏老末家的水田和崖河之间就隔着一片狭长的月牙坡,上面杂草和灌木丛像是被碾压过一样,统一向着田坝翻倒,灌木多数拦腰折断。坡顶低洼地带里的积水淹没田埂,倒灌进水田,变成一片汪洋。

今天照旧请了许癞子过来帮忙,说起来,不是因为他厚颜无耻,三番五次不给报酬地使唤别人,实在是迫不得已。不过细想一下,又是无可厚非。

就拿厚道而言,夏老末不是一个不厚道的人,但这也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精明的人。许癞子把自家荒废多年的一亩多地租借换酒喝的事情,村里人尽皆知。早在月初,他就打好招呼,提前约定了这个相当于免费的劳力。

同样的,许癞子从来都不是一个热心肠的老好人。他起先摇头回绝,说是和三队耿家约好了的,给的十斤粮食和一斤散酒不能不作数,再变更,恐怕不妥。当夏老末把报酬提升一半,他出于盛情难却,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应下了。

比起为人刻薄尖酸的耿家,许癞子更偏爱这个诚实忠厚的年轻人。自从上次在他家喝完酒后,就像着了魔一般,脑海无时无刻不回味着那天满桌的珍馐美味,以及朦胧光影中明艳动人的绰约身姿。因此他打心底一直期待着能有机会再次登门。

不过既然许了报酬,管一顿饭是主家情意,不管饭也是十分合理的事情。夏老末也很为难,他实在是不想在家里招待这腌臜家伙。明面上两人虽是雇佣关系,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给的那点东西,尽管高于耿家,却还是占了很大便宜。要是不实实在在请吃一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传出去也面上无光。

要不买点酒菜,去二哥家张罗一顿?就推脱说婆娘身孕无法待客。

今天需要做的活格外多,也格外紧要。他的水田紧邻崖河,暴涨的山洪几乎将所有作物摧垮殆尽。本来齐膝高的笔直稻株,被冲的东倒西歪,弯折的金黄稻穗大半都窝进淤泥里。狼藉遍地,像是被野猪群拱过后又啃咬的杂草丛。

东北角那块巴掌大的地方,因为顶上有梯坡环护,才侥幸逃过一劫。

望着眼前一副颓败景象,夏老末的胸口像被刺刀剜开,一点一点在滴着血。大半年来的心血算是付诸东流了。

前天过来看的时候,情况还没这么糟糕,倒伏面积不过一半。就隔两天时间,他真没意料到,灾情会凶恶到这地步。

“老天爷不开眼咧!叫俺三岁便没了娘,咿呀~雪下有三尺厚,老鸹冻得直寒噤,嚎丧哭到夜三更,没有厚衣怎过冬……”

许癞子哼着轻快的小调,卖力地挥舞着锄头,三下两下就在田埂上刨出一道缺口。

那水顺势从缺口流出,沿着冲刷出来的沟壑顺流而下,一股脑儿全涌向堤坡,汇入川流不息的崖河中。

“孤伶伶一人,日夜盼那远方多情郎……邻家阿哥常照拂,怎叫我不意乱情迷……”

他的兴致似乎很高,竟连这种不堪入耳的艳俗小调都不假遮掩的脱口而出。

夏老末听着觉得很刺耳,里面幸灾乐祸的成分不言而喻。但后面那句烂俗小调显得莫名其妙!他很难揣摩其中用意,只当他是随兴唱的。

这种人生活中随处可见,但凡看见别人有好事情,嫉妒心会驱使他们心怀恶意并在背地里诅骂中伤。若是别人遭逢不幸,他们更不会予以怜悯,往往还要落井下石去嘲讽。反正是事不关己,还能从别人身上得到些许慰藉和满足,谁会抗拒这种自欺欺人的乐趣呢?

当然,谁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去拆穿。都是平头百姓,饥寒交迫,非要自我陶醉冠上圣人的高帽,该是何等的艰难?

生活总是这样苟且,有求于人的时候,即使再瞧不上他,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去讨好。

“三哥!又得劳你费心啊。北面淹的不甚严重,可以暂缓几日。只是南面近坡堤的这块地要赶在今天收割完。你也晓得弟弟我是个实性子人,口直心快,奉承人的话不会说,别人恩情永远会记在心上,但老是卖嘴就显得太见外。这眼看快到晌午头了,赶回去吃饭的话,一来一回太耽搁功夫。你看这样行不?咱先凑合对付一顿,馍现成就有,我再到队口小卖铺约半斤散酒,整点下酒菜。晚上忙完,一定办个排场局面,专程答谢三哥厚意。也刚好趁着间隙,让地先晾一晌。”

夏老末说这些话的时候,真是客气到了极点。他要确保每一句话听上去都是言真意切,而且不招人反感。

果然,许癞子很受用。

“上次不都说了么?我们可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别说不管饭,就是拿棍撵,也等帮完忙的。你啊,总弄的这样生分干嘛?什么排场不排场,晚上让弟妹随便烧两个菜,过惯苦日子的人,还是家常便饭吃着更舒心。你尽管去买酒菜,田里洼地还有水,排不出去,可不能闲等,我过会抽空给泼出去,下午做活就不耽误事了。村里都说我做事偷懒耍滑,他们晓得个屁?那是对外人……对兄弟我向来是实心实意的。”

最后那一句话,许癞子是拍着胸脯说出来的。

夏老末笑了笑,连声应承着。

不过话到这里,他才渐渐有些明白许癞子到底憋着什么鬼心思。

这老寡汉条子,合该绝户……

……

虽已入秋,正午的日光,仍有几分毒辣。

本以为这时节,知了早该销声匿迹,但萧索的蝉鸣不时从灌木里传出。

嘈杂的叫声让许癞子着实恼火不已,不知是不是恍惚间的幻觉,他总觉得这些短命鬼们似乎都在暗地里嘲笑自己。嘲笑什么呢?它们又不是蛔虫,怎么知晓别人心思?再说,仅仅只是一点算不上想法的微茫念头就该被取笑吗?

他来回踱着步子,显得焦虑不安。

那些暮气沉沉的知了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怯懦和负疚,愈发嚣张起来,嘶鸣不休。

“啊呀!你们这些臭虫!还能蹦哒几天?嘿!”

许癞子忽然又感觉很好笑,便向着崖河盘腿坐下,咧起嘴角,嘿嘿笑个不停。

“三哥……你……地上还潮着……怎不垫块石头?”

不知过多久,他耳边响起夏老末的声音。

许癞子回过神,转过脸抬头看向他。

夏老末像被蜜蜂蛰了似的,下意识避开他投来的古怪目光。那眼神里闪烁的某种不可言喻的色泽,是他从所未见的。仿若晴空下的一抹阴翳,交织缠绕,又模棱两可。

“不碍事,以前……经常这样,北方的瘴气比这更重,晚上在草甸一睡就是一宿……清早起来照样不停歇地做活。”

事实上,在他还没说完这句带有夸张嫌疑的话之前,就被夏老末漠然无视了。这并不是鄙夷,而是彻底的麻木不仁。只当是一阵清风徐来,又水波不惊地悄然而去。

呵!北方?井方镇最北端的河湾村么?那里地势低洼,沟渠星罗棋布,水草丰茂,瘴气当然会重。

“听说北方人都很魁梧,说话也像唱评书的,是不是嘞?”

夏老末一边将油纸铺在草坪上,逐一摆好馍馍和酒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扯闲天。问他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差异,绝不是敷衍和岔开话题,而是为了显示自己对此深信不疑的态度。

“这可难说哩!北方男人并不算魁梧彪悍,基本和我们差不多,都是粗糙的汉子。女人么?多少会有一点不同,脸盘和屁股一样大,啧啧……还能喝酒……他们说话时的腔调,就跟放炮仗似的。”,许癞子一点一滴回忆起往事,他试图用旁观者轻描淡写的语气来简短明确概括,但到最后,才发现这是一件相当难办的事情。

“哈!三哥一定摸过。”,夏老末屁股刚挨上草地,还没坐稳,就又跳了起来。草地太湿,他可没憨到要学许癞子那样席地而坐。没办法,只好去到坡下石滩搬来一块干爽的青石垫在草地上。

“没……真没……她们很干净,像一面未着漆底的镜子,能照见另一个你。”,许癞子面露窘色,又一次辨别,“确实是没有,那种女人很讲究的,不会轻易让人摸。”

“呵!那不是玻璃么?”

……

那天下午,许癞子又喝了很多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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