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秉忠幼年时曾和这个叔父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父亲领命前去边关抗击蛮夷,而他,则和母亲住在西厢院内。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两句话,用来形容当初自己这个叔父一点也不为过。
犹记得当年阖府张灯结彩,眼睛所看之处,到处洋溢着一片喜庆。
他也曾偷偷躲在大人们的身后,看着二叔父身着墨绿如意纹织金喜服,意气风发的与周围贺喜的人道喜。而身旁,一身披凤冠霞帔的美娇娘执扇立此,娇羞的抿着嘴。
当初祖父还在世,与祖母一起一起高居于厅堂之上。明明心思不在于此,却还是佯装欢喜之意。而祖母呢,顶着一双早已哭肿的双眸,还不住的拿着手绢抹着泪儿。
众人皆以为祖父母是因为太过高兴而成的这样,却唯有他明白,是因为当初自己父亲被传战死沙场,祖父母太过伤心而导致的。
父亲是远定侯嫡长子,是未来爵位的继承人。若按着规矩,便应该要服齐衰不杖期。
可祖父不顾祖母和其他人的劝阻,生生将这个事情瞒了下来,直到叔父新婚满一月有余后,才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还蒙在鼓里的叔父和婶母。
那时,母亲一直卧病在床起不来。而他,则被祖母抱在怀中。只瞧得当听到这个消息,本来还跪在地上的二叔一个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望着早已哭的泣不成声的祖父,颤声询问道:“为何不早告诉我?!”
祖父沉默了,倒是一旁早已哭的不成样子的祖母抱着他赫然哭出了声。
身着青色祥云纹绉纱裙的二婶母急忙上前,扶住哭的昏昏沉沉的祖母。
而一旁的祖父拿起桌子上的茶盏轻泯了一口,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已经三个月了,只怕昌儿……这个府里不可没有当家人,节儿,便由你主持府中诸事吧。”
此话一出,祖母慌了,二叔也慌了。
祖母是因为祖父要把侯爵之位给了这个庶出之子。而二叔,却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侯爵。
两人不可置信的望着祖父,好半晌,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还是一旁沉默依旧的二婶母开了口。“要不,我明日去宫里请旨,让忠儿继承……”
“万万不可!”
还未等婶母说完,祖父急忙开口打断她。双手撑着椅子欲起身,怎奈体力不支,还未起来便又重重的跌坐了回去。
吓得二叔急忙上前,又是捶胸又是拿茶灌,过了好一会儿,祖父才喘着粗气,慢慢缓了过来,只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忠儿还小,不懂的什么……”看了看怀中懵懂无知的齐秉忠,老侯爷缓缓伸手抚上其稚嫩的面容,好似透过他,看到了昔日幼小的嫡子。“这个世道太过艰难,昌儿只有秉忠这一个孩子了……”
二叔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任凭祖父如何说,他就是不肯接下这个爵位。
若是放在旁的家庭里,外人早已是打的头破血流。可他们呢,却是一个要给,一个不接。
纵使铁骨铮铮一生,可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祖父还是承受不住。
尚弥留人间之时,祖父连祖母也没有叫,只是让人把二叔唤了进去。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从天色大亮到夜幕昏沉。
在齐秉忠昏昏沉沉实在忍不住要闭上眼睛时,二叔出来了。
犹如一个刚从地狱回来的凶神恶煞,只手拿着一个青色的汝窑花瓶,一双眼睛早已哭的通红,站在门口,用力的砸向了地面。
顿时,屋外众人纷纷大哭,跪倒在地上……
在那个凌冽的隆冬,万物皆凋零的时节。戎马一生的祖父带着满身的伤痛,赫然离开了人世。